滅門之禍
2024-05-22 03:43:25
作者: 陸南樓
「恭祝公子升遷之喜。」鍾大滿臉喜盈盈的,自家公子升大理寺卿,自己的地位也即將水漲船高,最重要的是,終於能回到汴京,與妻兒相聚了。
「意料之中。」許遵面上淡淡,心中卻也欣喜不已。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
永樂伯爵府的爵位已經傳到最後一代,且被大哥繼承了去。幸而他從小擅讀書,科舉出身,讀書人的身份,比落魄伯爵還要光耀幾分,也算給母親爭氣了。雖然母親太能花錢了,許遵時常嫌棄,但母親身為父親的填房,明里暗裡受了大哥多少氣,他自幼看到大。所以,只要母親開心,花多少錢,他供著便是。
「大人,驛站送來兩封信,都是給您的。」一名衙役跨入門內稟道。
許遵接過,直接拆了封口,看完第一封,他唇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寶安公主喜誕麟兒,王詵邀我入府出席滿月禮。」
「看來,駙馬爺很喜歡大人的墨寶。不過,大人並不能現真身啊。」鍾大回道。
一旦被人知道,原來「祝同」就是許大人,以後這畫非但賣不出價錢,許大人因著這技藝,還會被那些皇親國戚裹挾作畫,搞不好,就要鬧出事端。
「是,我自有法子應對。」許遵說著,拆開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看著看著,許遵面上的笑意漸漸沒了。他攥住紙,目光凝視前方,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
「公子,這封信……也是汴京來的?」鍾大察覺出自家公子的心情起了變化,好奇地伸長脖子,以為是伯爵府來的信。
許遵將信交給他,從桌子上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
鍾大看完信,眉頭皺了起來,「桑姑娘也太慘了,這事兒就沒人主持個公道嗎?」
信是公子承諾能讓他升級的衙役寫的,大意就是桑姑娘過得不好。她的叔叔嬸嬸意圖再度霸占她的家產,還要將她嫁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鄉紳為妾。桑姑娘不肯,大鬧一通之後,將人得罪狠了。於是,那老鄉紳的家人聯合媒婆,還有她的叔叔嬸嬸一起整她,排擠她。現在已經到了桑姑娘出去買柴,都沒人敢賣她的地步,逼得她只能自個兒上山劈柴。
「越是小地方,鄉紳的勢力就越是龐大。別說普通百姓,就算是錢良弼也無能為力。韋大的壞,大家看在眼裡。街坊鄰居又都是受過桑雲恩惠的,在桑雲鬧出殺夫這一出時,大家還能幫助她。但這一次,這些街坊鄰居面對的是鄉紳。他們的衣食住行,都在鄉紳家族勢力的管控範圍內,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難道還能因了一個『好人』,去選擇得罪鄉紳嗎?」許遵直接道破。
鍾大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真心喜歡桑雲的性情,不服就懟,不爽就干。心軟善良里,藏了鋒芒。可是這樣的性情,沒人護著,是要吃大虧的。
「那咱們就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真的一點辦法沒有嗎?」鍾大有些急了。
「倒也不是。」許遵搖搖頭。
小地方的勢力向來盤根錯節,複雜得很。他一個外地官員,縱然依仗品級高,能管得了一時,終究不是長遠之法。長遠之法應當是……叫她離開這個地方。
「取紙筆來。」許遵吩咐道。
「是。」鍾大端來筆墨,然後就站著一旁,看著許遵給那衙役回信。
看著看著,鍾大的眉頭漸漸舒展,他明白了自家公子要做什麼,只是,他有些狐疑,「公子,讓她去汴京倒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我看,她在這兒也確實沒什麼好牽掛的。只是,她去了汴京做什麼呢?」
「這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許諾給她遷戶籍,已經是送了佛,難道還要送到西麼?再者,她若是連這點子生存智慧都沒有,也枉費我們幫她了。」許遵淡淡道。
鍾大隱隱約約聽出自家公子有「考驗」她的意思,但卻猜不透公子這麼做的目的。不過總之,能叫桑姑娘離開虎狼之窩,就是最好的結局。那樣生命力旺盛的一朵小花兒,可不能叫她枯死在鄉野間。
再者,汴京城風氣開放。女子經商、出來做活兒的多得是,治安環境也比登州好太多,總歸能找到方法活下去。
許遵和鍾大似乎各有各的思量,但二人誰都沒想到的是,這封信交給驛站後,登州就下了一場極大的雨,引發山洪,滾落的泥石將驛站損毀。當驛站被搶修恢復後,信交到衙役手上時,已是一個月之後的事兒。
那時,正逢官家為太皇太后求福祉,大赦天下,張敦禮在被赦之列。
他出獄那一天,桑雲早早地就在外頭等著了。
一群難民模樣的人里,張敦禮雖模樣疲憊,卻還維持著斯文整潔。
「張兄,張兄!」桑雲拼命朝他招手。
張敦禮也一眼看到了她,快步朝她走去。桑云為他帶來換洗的衣裳和吃食,兩人走到一處無人的空地坐下,張敦禮吃著東西,桑雲在一旁敘說自己身上近些日子發生的事兒,說到義憤填膺處,還捶了一下地面。
「你這叔叔嬸嬸,真是惡得沒邊了,族長是,媒婆是,你那些鄰居也是,不說狼心狗肺,卻都是涼薄之輩。」張敦禮吮了下手指,對桑雲的處境發自真心同情。
桑雲發泄完這一通,內心好受許多,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張兄,你接下來有何打算?我記得,你之前是要赴京趕考的。」
張敦禮點點頭,目光悠遠,「天下大赦,又開了恩科。我決定先回家一趟,再去汴京趕考。」
「我支持你。」桑雲拍拍他的肩,「你雖然錯過一次,但上天又給了你一次機會,這次你定能成功。」
「謝謝你。」張敦禮發自內心道,他吃完桑雲帶來的食物,又想起桑雲對自己的種種好,感覺有愧,主動邀她道:「我娘做飯也很好吃,你要不要……」
話說一半,他忽然覺得這種謝恩方式不妥,畢竟男女有別,但桑雲倒是毫不介意,笑容燦爛地應下道:「好呀。」
兩人被關在同一間牢房,彼此間的感情自然真摯。只是,桑雲好奇一點,自己父母雙亡,叔叔嬸嬸從不關心自己,沒人探視倒也罷了,但張敦禮擁有一個完整且幸福的家庭,同樣沒人來探視她,這件事情就顯得奇怪。不過,現下張敦禮邀自己去家中做客,當然就不會多想,反而格外期待,桑雲很想知道,一個完整且幸福的家庭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兩人在路邊雇了一輛騾車,走了半個多時辰,走到和白鹿書院相近的一個小宅院停下。
桑雲幼時的記憶被喚醒,她依稀記得這條路,自己是走過的。
張敦禮先是敲門,敲了許久都不見有人來。有鄰居挎著菜籃子路過,望了一眼張敦禮道:「是張家小子吧,你家人都三四天不曾出過門了。」
這無意的一句,引起張敦禮的戒備心,他用力去撞門,竟一下子將門撞開。一股濃厚的血腥味飄散在空氣里。
桑雲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張敦禮悲切的哭聲,「爹,娘,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