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反應

2024-05-22 03:43:17 作者: 陸南樓

  天色陰沉,看上去又要下雨。

  許遵將包裹了三層的畫放進匣子內,火漆封口後交給郵驛的士兵,並付了急腳遞的錢。

  轉身踏進門檻的一瞬,大雨如約而至。

  許遵從食盒裡拿出一塊蓮花肉餅,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雖說已經冷了兩日,不夠新鮮了,滋味兒卻還是不錯,清甜可口。

  正要吃第二塊時,鍾大從外面進來,許遵忙將食盒蓋上,裝作從未動過它的樣子。

  

  可惜,鍾大已將一切盡收眼底。他心中暗道:公子真是口是心非,嘴上嫌棄鄉野的女人會做什麼,背地裡卻在偷偷吃人家的東西。

  他看破一切,卻不敢揭破,而是稟了工作:「桑姑娘一張嘴挺厲害,方圓十里的人都差不多知道我們掌握了真兇的信息。大家說什麼的都有,咱們最初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許遵點點頭。

  貿貿然去抓人,沒有證據肯定不行。但這樁案子,兇手分明是跟死者結了怨,這才殺人的。兇手不會無緣無故殺第二人,所以證據並不會自個兒遞到眼前來。兇手害怕真面目曝光,影響自己的生活,這是弱點。所以透過桑雲傳出半真不真的風聲,給兇手製造心理壓力,叫她出錯,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韋大之女那兒,有什麼消息遞來嗎?」許遵又問。

  「並無,我們的人盯了她兩日,她成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只見過桑姑娘一次,桑姑娘給她拿了些吃食,她給了桑姑娘一匹布,看起來尋常得很。」鍾大有些狐疑,小聲道:「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他們可是父女啊。」

  許遵一記眼神遞過去,嚇得鍾大立刻閉緊嘴巴。

  其實倒也不怪鍾大膽子肥了,敢質疑他。因為許遵自己也覺得這件事匪夷所思。一般的混帳就算淫遍所認識的女子,也不會傷及母親和女兒,此乃人倫。這樣看來,韋大真是混帳中的混帳。

  「既探查不出什麼,待雨停,我們上門去。」許遵說道。

  「是。」鍾大應道,就要下去備馬車,忽地想起一件事:「黃仵作,今兒上午已經離開蓬萊縣了。」

  「我知道了。」許遵點點頭,他對黃明子不告而別的行為早已司空見慣。

  另一廂。

  桑雲用油紙包著一塊炙豬肉藏於懷中,前往大牢看望一個人。

  她在牢中被關了這些日子,與一人相談甚歡。此人文弱卻知識淵博,姓張名敦禮,是白鹿書院山長的兒子,而桑雲早逝的父親也曾在書院教過書。因著這層關係,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就此結下友誼。

  那時,但凡有人在牢中欺凌弱小,桑雲負責打,張敦禮負責勸說,以理服人,兩人可謂一黑一白,其利斷金。

  而自從桑雲在獄中一戰成名後,牢中的衙役就不再敢為難她,大家更是聽說她近日來與許知州走得近,紛紛對她不是避讓,就是恭維,還將與她關係一向要好的張敦禮調進一間單獨的牢房,叫他住得舒服些。

  「張兄,你不是說過你最喜歡南街賣的炙豬肉了嗎?我給你買了一塊,你快趁熱吃。」桑雲將油紙打開,頓時香味撲鼻。

  饒是張敦禮再斯文,也抵不過美食的誘惑,捧著炙豬肉大口嚼咽,吃下一大半後,才不好意思地道謝:「多謝桑娘子還記著我。」

  「你這話說的,五湖四海皆兄弟,何況我們的緣分可是從父輩就定下的。」桑雲隔著牢門,拍拍張敦禮的肩。

  比起一般的男子,張敦禮的肩顯得更為孱弱,有些女兒氣,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被桑雲不自知地撩撥了一下,竟臉紅起來。雖然他知道,他理解的,和桑雲說的,並非一個意思。

  「你的案子怎麼樣了?」張敦禮轉移話題。

  說到這,桑雲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她心裡悶著一堆的話想找人傾訴,張敦禮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偏偏案情進展不得泄露給旁人。

  「等捉拿到真兇,我再來同你說。」桑雲道。

  兩人又聊了些旁的,例如原來同牢房生病的小女孩,如今得到救治,已經身體逐步恢復,再例如許知州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比錢知縣強多了云云,一直到炙豬肉殘存的香氣散盡,桑雲才離開。

  她撐了一把舊傘,從牢獄慢慢往家走,心中那股鬱結的氣再次堵上來。

  桑雲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何韋大那樣混帳的人,居然與自己身邊所有親近的朋友有染。從孫珠到盧春白,再到韋蓁。尤其是韋蓁,她是韋大的女兒啊!一時之間,她不知道是該恨韋大這個殺千刀的,還是恨命運捉弄人。桑雲心底唯一殘留的希望是——許大人也許畫錯了畫像,也斷錯了案。

  這時候,許遵和鍾大已經到了佟家。

  佟家聽說知州大人來訪,自然恭敬相迎。佟家的主君外出行商,出來迎接的是佟家的公子,也就是韋蓁的丈夫佟毓堂。

  佟毓堂命人沏茶、端果子,心中也大概知道許遵來訪的目的,畢竟,妻子父親的死,在蓬萊縣鬧得沸沸揚揚,知州大人親自下來查案,循例問訪也是尋常。

  「大人喝口茶先,我已經命下人去請內人了。」佟毓堂客氣道。

  許遵點點頭,順道看了眼佟家的堂屋擺設,跟汴京城的富商比,自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在這裡來說,也是戶殷實人家。韋蓁一定很愛惜自己如今擁有的,若是受到威脅,自然是要斬草除根。

  佟家不大,許遵正想著,韋蓁已經上前來,身後,還有一個奶媽子牽著一個七八歲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長得雪白可愛,一雙眼睛怯生生的,惹得鍾大愛憐。

  鍾大成親已經四年有餘,媳婦兒前後生下兩個皮小子,平日裡難管教得很。他一見著這樣可愛的小女孩,就滿心歡喜,不禁蹲下身朝小女孩招手:「來,我給你買糖糕吃好不好?」

  小姑娘聽到糖糕,並沒有表現得很興奮,而是一直往奶媽子身後縮。奶媽子怕得罪貴人,又將小姑娘推向鍾大面前,哄道:「乖,去吧,聽話。官爺喜歡你,是你的福氣呢。」

  鍾大伸手去拉她,誰知剛觸碰到小女孩,小女孩就展現出極端的抗拒,「哇」一聲大哭起來。

  韋蓁忙撲上前,將小女孩攬進懷中,又回頭沖鍾大道:「對不住官爺,孩子有些認生。」

  她一邊說著,一邊令奶媽子將孩子帶下去。

  佟毓堂臉上無光,臉色一下子沉下來,卻強忍著對妻女的不滿,沖許遵和鍾大道歉:「都是內人不好,將小女教得這般見不得人。」

  鍾大忙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一面又懷疑自己是不是長得太嚇人了,導致嚇到小女孩。

  唯獨許遵心中狐疑,覺得小女孩即便再認生,也不該是這個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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