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

2024-05-22 03:23:18 作者: 青瓜檸檬

  驛站內輕紗幔帳,紅燭的光忽明忽滅閃爍在憑欄上,少女曼妙的身影倒映在窗欞,看得魏南國目不轉睛。

  宮中來的貴人他怠慢不得,但這從天而降的美人他還沒有沾到葷腥,怎能甘心?

  趕緊打發了朴公公,魏南國馬不停蹄地趕到驛站外,白日裡,他的話說的已經足夠清楚了,但凡是從聰明一點的女人也該知道如何做。

  果然,今夜她早早地就打發了她身邊那些礙事的人,整個驛站清風雅靜,除了著窗戶內閃爍的燭火微光,四處昏暗一片。

  「夫人……」

  魏南國敲了敲門,沒人響應,只聽見屋內零零星星的水流聲。

  他只當她是羞澀,也沒客氣,徑直推開了房門,看著屏風內歪著腰躺在貴妃椅上的美人身影,輕步慢徐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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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如此美貌,屈居於一介商人,實在是太可惜了,還不如……」

  魏南國自顧自的敘說著柔情,門外突地傳來一陣急切的步伐。

  來人喘著氣,面色煞白,在門外慌張失措地敲擊。

  「將軍!」

  「將軍不好了!」

  「鬧什麼!」

  「糧庫……糧庫著了好大的火!有人將桐油灑在了糧庫門外,大火從內到外燒起來的!沒法救啊!」

  魏南國差點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急匆匆地想要衝出去,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三步並兩步跑回來,一把掀開了貴妃椅上的被褥。

  哪裡是什麼美人,這就是一個用草皮和衣裳鼓弄的假人,畫著鬼一般的妝容,咧開嘴大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蠢笨。

  多年作戰經驗,居然在陰溝里翻了船,中了美人計,魏南國來不及多考慮,將擱置在桌上的配劍緊握在手中,一個猛子就闖出了門。

  「奉本將軍令,緊封城牆,任何人不得出城,但凡擅自出城者,殺無赦。」

  殺無赦。

  哪裡還需要他殺無赦。

  等到魏南國趕到糧庫之時,火焰剛好燒的沸騰,燒成灰燼的糧草被風一吹就往天上揚,光亮照透了半邊天。縱火之人早就不知何處,唯獨剩下不停救火的守城軍。

  「誰准許你們來救火的!」

  魏南國一把踢倒了救火的將士,氣急敗快的拽住他的衣襟,「都給老子去守城!要是讓人給跑了,老子剖了你們的皮!」

  「快去啊!」

  這幾處糧草庫本就裡面本來就沒什麼東西,是為了配合堆放的藥材,才放了一些進去。他向來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地方,真真正正掌管著文昌的糧草庫其實才是在城門口。可現在他來不及想糧草是否會出問題,當務之急是要將雨松青那一行人給抓出來!

  「沒有!」

  「四處都沒有!」

  城門安靜如雞,沒有人硬闖,也沒有人潛出,魏南國搜遍了整個文昌也沒有看見雨松青的身影。

  可人怎麼會憑空失蹤!

  何況,他們還帶著好幾車的藥材!

  「嘭——」

  大地突然震動,轟響聲響徹雲霄,直接驚動救火的眾人,城牆上濺起的石子像是密集的雨點一般四散叩擊在盔甲和頭盔之上,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是接二連三的爆炸。

  「有敵襲!」

  「將軍!隱蔽!」

  而文昌城東側的城牆上,利用強弩將龍舌繩的一側射在城下的木樁上,與正對木樁的左側,再攝像第二根繩索,兩根繩索拉出的形狀,與帆船桅杆上的旗幟的形狀一模一樣。這樣的形狀,由兩個三角結構並列而成,只剩一個支點,不僅穩定紮實,而且能悄無聲息。

  隨著南城牆一陣陣爆炸聲響起,玄甲軍將綑紮好的藥材拴在繩索上,吊著繩索推下。

  以牙還牙,聲東擊西。

  入城之前,她就將一部分的火器藏在城外,待到合適的時機,兵分三路,一隊人燒糧草,一隊人在城外利用火器佯裝出敵襲的假象,最後的一隊人就帶著藥材出城。

  若是她今日沒有遇到朴公公,今夜或許也不會如此急匆匆地連夜而走。憑她的性格,一定要把文昌城內的糧草燒得一乾二淨,讓魏南國抱著頭哭。

  可是這件事情一旦牽扯進宮中,就不是她可以預料的走向。

  萬一他認出了自己,那她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自投羅網。

  況且,文昌的事情,她必須儘快告訴李熾。

  城內翻湧著火炮浪潮,成外雨松青一行人騎著馬直奔回營,此次所帶的火器全部並不多,且全部招待了魏南國,他們必須迅速離開。

  文昌南城南城牆上,一片狼藉。

  城牆斷壁殘垣,被擊碎的岩石七零八落的散落在石板上,砸出一個又一個大洞,受傷斷臂的士兵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不計其數。

  玄甲軍行動乾淨利落,沒人能預料今夜的文昌會亂成一鍋粥。魏南國黑著一張臉跪在朴公公身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人,是他帶入城內的,放置藥材糧庫的地方也是他自己帶她去的,怪不得任何人。

  「魏將軍主意大過天,如何讓雜家拿主意!你可知道,文昌如今和兀涼合作,你這般做,讓兀涼人怎麼想!讓殿下如何立足!」

  宮禁內官前往前線做監軍,他是大燕有史以來第一個,不成想,主子的計劃如今不僅砸在他手裡,反而令李繼的名譽和信譽在兀涼掃地!

  與兀涼合作,密謀絞殺李熾,這是機密中的機密。

  他們負責火燒糧草,與兀涼合作將文昌送給兀涼,以此斷北伐軍的後路。

  可現在,功虧一簣!

  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近乎猙獰的神色,他恨不得撲在魏南國身上啃他的肉,這個見色忘義的蠢貨!

  「我立刻帶兵追回他們。」

  「於事無補!」

  李熾不是他們能拿捏的人,他做事情,做一步看五步,現在貿然出城,簡直就是送死!

  「魏將軍,明日兀涼人來,你自己跟他們說去!若是他們饒你一命,那就是你福大命大,若是你被斬首,那你也不要怨天尤人。」

  坐以待斃是死,貿然行動可能也是個死,反正左右都是個死,還不如一解心頭之恨!

  「我是一介武夫,只知道聽命行事,公公既然判定了我的死期,那本將寧願死在沙場上。」

  「碰——」

  深宮禁院裡待久了,他哪裡知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又哪裡知道這個魏南國如此受不得刺激,竟然真的帶兵出城。

  「噌——」

  「姑娘小心!箭!」

  那箭來不及被攔腰折斷,「噌」地一聲從她的脖間划過,

  雨松青打了個寒戰,立刻彎腰匍匐在馬背上,死命夾著馬腹,勒緊韁繩。

  居然追過來了!

  後面的人跟打了雞血一般,投射的利箭從身後「唰唰唰」幾下,就射中了好幾匹戰馬,霎時間人仰馬翻,板車上的藥材也不停地抖動往地下掉。

  這樣跑,人還沒到,東西就掉沒了!

  「活捉他們!本將軍懸賞百兩!官升一等!」

  雨松青正吃力的緊抓著韁繩,就聽見魏南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才百兩?

  她的命就值百兩?

  灌了一口冷風,她就見燕暮似乎要來抓住她,可是馬背上太顛簸,她一時之間無法行動。

  身前是黑魆魆的錫林草原,身後是明火執仗追殺他們的兵馬,再往前走,就是需要小心渡河的烏河冰層。

  「讓人帶著藥材先走!我和你殿後!」

  「開什麼玩笑!」燕暮立刻反駁她的話,風雪沒有停,玄甲軍都還活著,輪不到她來殿後!

  「再往前走,就是冰層,人尚且可以渡河而過,我問你,若是他們將冰層砸破,這些藥材如何渡河?」

  她知道這已經這是中下之策,可是魏南國如今恨之入骨的人是她,也只有她自己可以拖延他的時間。

  「不行!」

  燕暮決然否定,「你必須先離開,」

  「碰——」

  剛剛他們用來招呼文昌的火藥此刻無差別的攻擊,帶著板車,一行人的步伐本就減緩不少,文昌守備軍又家足了馬力追來,不過兩炷香的時間,就將他們逼入了冰河河畔。

  如今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手中的火器已然用完,玄甲軍們一邊躲著火器和箭雨,一邊護住盛滿藥材的板車,自身難保。

  「你以為用些詭計,就能逃得過?」

  張狂的嗓音在風中奏響,魏南國拽著韁繩,不緊不慢的往河邊走進,追軍迅速將他們包圍,手持弓箭和火銃,只要一聲令下,在場所有人幾乎沒有任何機會活命。

  河岸邊的冷風太過凌冽,颼颼刮在他們的臉上,霜雪楚楚,凍得人根本沒辦法迅速行動。

  魏南國大喝一聲,騎著馬走到了眾人眼前,施施然一笑。

  「放下武器,本將給你們一具全屍。」

  這話對於玄甲軍來說,與挑釁無異。

  光憑二十來人要殺出這上千人的軍隊包圍,簡直是痴人說夢,但是往後走入冰層之上,火器和震動足以摧毀所有人。

  怎麼辦!

  雨松青抿緊了嘴唇,腦海里不停的轉動。

  事到如今,唯有殊死一搏!

  「既然不降……」魏南國的眼神落在雨松青身上,火燭照耀的風雪夜中,她的眼神也如此夜一般寒冷,黑裘紅唇,看似熱烈如火,實則是冷若冰霜。此等美人,的確有蠱惑人心的本錢。

  可惜,他消受不起。

  魏南國遺憾又惋惜地搖了搖頭,「殺無赦。」

  「嗖——」

  箭雨猶如驟雨般襲來,玄甲軍們毫不猶豫的擋在她的面前,往身後冰層上移去,按照她的吩咐,拖著藥材的車走的最快,緊接著,就是護送她的人。

  手中的劍快如光圈,抵擋著一波又一波箭雨,也倒下了一個又一個玄甲軍。

  「走!」

  走?

  冰層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碎片,她往哪兒走?

  「嘭——」

  一道火光瞬間在她的足下爆炸。

  「姑娘!」

  「雨姑娘!」

  「不要!」

  「青青!」

  她其實當時什麼都沒聽見,耳膜如同被炸裂一般,只剩下「嗡嗡嗡」耳鳴的聲音,從馬背上摔入冰層破裂的水中時,她腦海中只顯現著白光。

  「撲通!」

  「大將軍!」

  「咕嚕咕嚕……」

  雨松青本能的往上游去,可冰冷的寒水霎時將她的眼膜凍住,她以為自己在拼命的游,其實被凍僵的手根本沒有撲騰兩下就放棄掙扎,冷意鋪天蓋地般襲來。

  她這輩子總共落水兩次,一次死在黑水縣遇刺的那一晚,一次便是現在。

  媽的!

  要是死在此處,未免太憋屈了!

  神似和行動幾乎是反方向運作,她腦袋裡活躍得很,一會兒又想著要是自己真的死了是不是就真的印證了智言那老和尚說的話了,一會兒又想她死了李熾身上的同心蠱會不會就此解除,再也不用受人鉗制了,一會兒又想,要是她真的死了,李熾怎麼辦?

  他後面的人生又要如何活呢?

  冷到了極致,全身僵硬無法活動,就連自己被救上來也全然無從得知。

  好熱……

  這個懷抱的氣息太熟悉,她無意識貪婪的將自己往他身上靠去,卻摸到了一手冰冷的戰甲。

  「青青!」

  懷中的人無法給予他回答,李熾又扯著嗓子吼了一遍,「雨松青!別睡!」

  別睡嗎?

  可她好累。

  昏迷之中,她還聽得見戰火恣意燃燒,聽見魏南國臨死之前不堪置信的嘶吼和上千餘士兵被斬殺的聲音,聽見李熾率領的軍隊,在沒有火器加持的情況之下,依舊憑藉著真刀真槍,絞殺了所有追殺她的人。

  血流成河。

  ……

  主帳之內早已慌亂成一片。

  沒有人敢靠近此刻盛怒邊緣的李熾,也沒有人見過他此刻如此蒼白的面孔。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緊緊的抱著懷中孱弱的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的人,就像是被激怒的野豹,隨著都能伸出爪牙撕碎一切。

  「叫鄭醫官!快!」

  他給她解開衣裳,又將令人燒了三四個火爐放在床畔,看著闔眼一動不動的雨松青,幾乎站不穩。

  不會的……

  他安慰自己,卻忍不住去探她的鼻息和脈搏,什麼都沒有。

  因為溺水而窒息的唇瓣瞬間變烏黑,他顫抖的將她倒扣在自己的膝蓋上,按壓著她的背,然後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扣著她的喉頭,用盡一切辦法將水從她的身體裡排出來。

  「青青,醒醒!」

  「你不是醫術無雙嗎!還有很多人等著你救!」

  「雨松青!」

  說的話顛三倒四,李熾緊張的牙齒都在打顫。

  「將軍!快給我看她的脈搏!」

  老鄭幾乎是屁滾尿流的拎著藥箱來的。

  「快!救救她!」

  李熾驚慌失措地將他直接拽過來,呼吸都凝固了。

  不太好!

  救溺水者的法子他也做了,如今昏睡到現在還沒能醒來,幾乎是凶多吉少。

  「將軍……老朽,老朽測不出來脈,姑娘不僅溺水,她恐怕還被震碎的火器傷了五臟六腑,內臟,恐怕……」

  流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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