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而行,本座也要行
2024-05-22 03:22:57
作者: 青瓜檸檬
殺戮收尾,空氣中的血腥味直衝鼻尖,將士們的靴子踩在積雪未消草甸上,粘上一連串的粘液的血跡。
他們彎腰拾起戰友的頭顱,拿慣了刀槍的手顫抖著,將昨日鬧事士兵的屍體和頭顱放到板車上,然後運往距離循夢山腳下不遠的亂葬崗。
說是亂葬崗,其實這裡也是一處兀涼人暫時放置的天葬台。兀涼人信奉天葬,認為自然萬物都是因果循環,是靈魂不滅和輪迴往復,而死亡只是不滅的靈魂與陳舊的軀體的分離。
五彩經幡在空中起舞,值守的熱甲巴從他們手中接過一具具遺體,簡單的天葬儀式就開始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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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肉味隨著風力刮過了連綿起伏的循夢山,飄到了駐守在循夢山南方不遠處的大燕軍帳外。
大燕朝廷調度的消息,於十一月末尾傳到了大燕北伐軍的大營。
北伐軍一鼓作氣收回了遷宿,昌文,等四座城池,將虎視眈眈在錫山以北不足三百兩駐軍的馬囪山口駐軍趕了兩百里。格爾蘇一退再退,於十一月二十日開始駐守在循夢西南側的魯勾縣後,一連四五日的大雪終於是擋住了大燕進攻的步伐。
魯勾往北接壤前往循夢山的唯一埡口,往南,就是錫山的最北境,前可攻,後可守,也就是說,只要格爾蘇能守住魯勾,他的身後,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援軍和物資。
相比而言,李熾深入草原,又遇大雪封境,糧草輜重只能從剛收回的昌文提供,有些捉襟見肘。
而大燕內部,因為京畿軍的出動,蠢蠢欲動的藩王們和朝廷的對抗似乎有所緩解,但是李繼似乎並不願意就此收手。
李憲的失蹤,讓他掀起的狂風巨浪在成華二十一年末尾動盪了朝廷的穩定,也讓李繼明白,溫和的削藩和安撫這些藩王,要不得。
如果能借藩王動亂的力度光明正大的打壓,削藩,借力打力,他也可以順水推舟。
所以,到了年末,供給給北伐軍的糧草調度給了封疆鎮撫軍,這樣一來,遠在錫林的北伐軍不僅面對著寒冷的威脅,還有物資的不足,援軍的乏力。
這樣的調度旨意傳在北伐軍大營內的時候,糧草已經開始往鎮撫軍運輸。
然後,李熾除了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外,還有陳瑾從容邊飛鴿傳書遞過來的消息,雨松青在容邊失蹤。
整整二十日。
沉鬱了五六日的天終於放晴,暖陽將地面的積雪催化,結冰的地面也在「砰砰砰」裂開了縫隙。主帳營外,陽光璀璨。
可帳營內,得到旨意的一群副將參軍,個個面色森森。
將旨意翻來覆看了一遍又一遍,開始是竊竊私語,有些抱怨和不理解,到了後面有人便忍不住罵了起來。
「媽的,京畿軍是親娘養的,我們就是後娘養的!」
「糧草減半,火器輜重減半,說著國庫沒錢,那還打個屁的仗!」
「本來存糧都不足,這一入冬,若是兀涼人在昌文埋伏,咱們這十多萬人全都得完蛋!」
參將們你一言我一語,怒氣沖沖,看著李熾冰冷陰霾的臉,更是替他感到憤怒。
嘈雜中,各想各的事情,將士們瞥著李熾冷涔涔的臉,自覺才猜對了他的心思,卻不知道他只是在擔心一個女人而已。
握在手中的信箋被他揉皺了又捻整齊,鋪平在案几上,一字一句看。
前遂,兀涼……
字字句句針扎一般往他身上鑽。
最後的目光落在循夢山三個字上。
或許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張冉率先開了口,拱手道:「將軍,古蘭朵的大軍如今在循夢山北側,若我們能在天晴這兩日乘勝追擊,將魯勾打下來,再派軍駐守在烏河南側,途徑興華,安平附近,物資和糧草應該也不愁。」
有人立刻附和他的話。
如今之計,與其靜默不動,不如先發制人。
燕暮與張冉對視一眼,立刻跪拜在地,「將軍,屬下願意甩先鋒軍探路。」
「暫時不急。」
……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將帳內的參將都愣住了。
剛剛的計劃,也是李熾前幾日都已經部署下去,準備這兩日實施的,為何又不做了?
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再說話,李熾掠了他一眼,指尖敲擊著桌案,「格爾蘇是頭老狐狸,別看我們一路大捷,但是我們與兀涼主力軍一次交鋒都沒有,古蘭朵躲在格爾蘇後面,誰都不准掉以輕心。」
「可是……」
大燕北伐軍始終要和兀涼主力軍對峙,臨近深冬,天氣變幻和將士們的狀態也在改變,循夢山一線本來就是兀涼人的地盤,如果不能一舉拿下魯勾縣避冬,那麼今年大燕北伐軍可能還要在草原上過年。
過年倒是沒什麼,就是物資和糧草的儲備一旦斷供,前後夾擊之下,他們面臨的將會是一場劫難。
李熾怎會不知他們心中所想,可他這次卻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幾乎是固執己見,「我軍奔襲數百公里,雖然士氣高昂,但從文昌一路打過來,軍力疲乏,將士們也需要修整,若再次開啟長線作戰,後援不及時,此處就會成為一座孤島。即日起,全軍加強防備,加派人手文昌,遷宿運輸糧草,攻守防衛,等。」
等?
等什麼?
眾人心頭鬱郁,但面對李熾的決策,沒人敢置喙,一行人前前後後剛出了營帳,迎面就撞上了一個火急火燎的軍衛。
「哎喲!」
燕暮被撞得眼冒金星,看著一身風雪未化,風塵僕僕拱手致歉的男人,覺得自己眼花。
這不是陳瑾嗎?
他不是在容邊嗎?
李熾緊緊拽著信箋,看著陳瑾邁著顫巍巍的步子在撲到他跟前,「撲騰」一聲雙膝跪地,黑眸越發陰暗。
「屬下無能。」
「你是無能。」
破雲而出的日光透過軍帳內的縫隙照在李熾冷硬的盔甲上,冷光爍爍,肅穆寂然。一雙黑眸透著血色般的寒意,「容邊的駐軍上萬人,城門,巡守,傾巢而動,你告訴我,人丟了。」
高傾的身影匍匐在地面,陳瑾汗如雨下,他半晌沒說話,從懷中掏出來一張信條遞給李熾。
這是一張很短小,寫得很倉促的小字。
確是她的字跡。
李熾看著短短的「無恙,勿念。」四字,腦仁發疼。
她是自願離開的。
李熾手肘微抖,旭陽光照下的影子發顫,他按耐住心中奔涌而出的情緒。只是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回了主帥的位子,彎下身來用手掌托著頭。
他後悔了。
以為讓能讓她避開紛爭和危險,卻沒有意識到,她早就入局。
如今兀涼有他的軟肋,他不敢開戰,但又能拖多久呢?
戰火已然蔓延,不是他的意願能夠停下腳步的。
正在這時,帳外守衛突然大喊了一聲奏報。
「大將軍,智言大師已到帳外,要見您。」
「誰?」
李熾微抬眸往外一看,又問了一遍。
智言?
他如何會出現在此處?
「請進。」
陳瑾從地上起身出去,剛掀開連帳,一道若有若無的檀香味伴著冷氣席捲而來,他怔怔看著智言,立刻退去。
「大將軍,別來無恙。」
身披袈裟,手握禪杖,即便是單衣薄衫,他依然鎮定自若,甚至面帶笑容立在冷風中,寶箱莊重。
「阿彌陀佛!」
他年紀已過七旬,週遊四海也有二十年之久,但每次李熾見著他,時光似乎都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李熾將懷中那一張信條好生折好放在懷中,微微眯眼。
「大師如何會在兀涼?」
智言垂首,微微一笑,「老衲已然在此等候將軍很久了。」
「黑水縣一別,快一年了。當日老衲所述陳情,似乎應在了今日。」
當日……他說青青不是多壽的面相。
李熾攥緊了拳頭,胸膛起伏著,此時此刻跟他提這一遭,與火上澆油沒什麼分別。
「本座,從來不相信什麼命數,也不相信推算之事。」
「將軍,命數如此,信與不信,由不得人。」
他嚴肅著臉,繼續道:「老衲當日看那女施主面相,便看出來她不是當世之人,眉眼間戾氣太重。她與你……並非般配的命數。」
「大師!」
頂著李熾忿然作色的臉,智言面不改色,「此女雖有貴格之命,是她,亦非是她,若將軍執意與她在一起,是悖世之舉,會引起天下干戈,山河動盪!而將軍,也會因為她舉步維艱,天道不容。」
「帝星亂世,清水寺上百名眾僧殉道而死。將軍,您應該明白,帝王之道,不是一意孤行,更加不是願與不願。大勢所趨,天命所歸,您與雍王殿下都應該知道。她的身份命運,瓜葛太深,註定了她會再次紅顏薄命,但是您的前途和事業,寄托在著河山萬里,×城池千座,豈可為了她斷送!」
李熾什麼都沒有聽到,他只聽到一句「紅顏薄命」,心口便像是有千萬隻螞蟻撕咬,遙想著遠在兀涼軍帳不知情況的雨松青,頭大如斗,恨不得立刻殺進去將她搶回來。
「大師認為將天下擺在本座面前,本座會動搖嗎?」
李熾靜靜立在原地,眸中只有嘲笑,「緣,強求不來,本座偏要求,逆天而行,本座也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