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
2024-05-22 03:22:50
作者: 青瓜檸檬
一句「不會」'被他說得果決又堅持,沒有任何餘留,甚至也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立刻讓人準備車馬。
「為什麼?」
若不是她知曉是打了勝仗,看著李熾這冷硬冰涼的臉,她甚至會認為他被兀涼打了個落花流水。
雨松青甩開他的手,腦袋嗡嗡直叫。
「這裡太不安全!」
李熾重新握住她的手臂,拿過身後副將遞過來的狐皮大氅披在她的肩膀上,見她被熏紅的眼眶,聲音無比軟。
「我分身乏力,無暇顧及你。」
他都管不了她,他的手下和守備軍更是不敢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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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是跑到了運輸傷員的最前線上,那下一次呢? 她又會去哪兒?
戰場,不是兒戲,沒有完全安全的地方,即便是自己認為最為安全的主帳,今日也出了差錯。
他不知道他該有多慶幸,慶幸她當時不在裡面。
也多慶幸,燒毀營帳的是一支抹了桶油的箭雨,而不是兀涼的硝石。
萬一……
他擔任不起這個萬一。
所有人都擔任不起這個萬一。
世間萬事都會有差錯,但是在她身上,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僥倖。
「可我也沒讓你十二個時辰都盯著我看。」
雨松青被他護腕上的硬甲磨得生疼,想要掀開他裹上來的大氅,卻被他死死捏住動彈不得。
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想和他吵架,可李熾這一次下定了決心,沒有她任何分辯,攬住她的腰半抱半拽,像是一個暴君一般專斷橫行。
她已經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過他如此蠻橫無理。
「我不走!」
「你讓我離開,和當時準備把我丟在燕都有什麼分別?」
氣死她了!
晝伏夜出照顧傷兵,沒有一句鼓勵表揚不說,還嫌她礙事!
李熾雙臂緊了緊,緩緩將她拉開,然後捂住了她鬧騰的嘴。
「唔!」
過分!
雨松青氣得簡直要上躥下跳,想瞪他,可人家理都不帶理她,就算懷裡抱著一個不配合的人,還是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
守衛軍和其他副將眼皮子都不敢抬,全部背過身低著頭,豎著耳朵聽動靜。
難怪在燕都的都說這姑娘是大將軍的心頭肉,眾目睽睽之下這般不給他面子,他卻沒有一絲不耐煩。
太慣著了。
軍營中的男人,個個都是說一不二的,要求女人更是順從,誰都不願意戰場上廝殺之後,回家和一個母老虎朝暮相處。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說不得,動不得,她只能任由他將自己從後勤軍帳內帶走,雨松青死死揪住他腰上的硬甲,閉上了眼睛,氣得不接下氣。
不是不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也不知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已經開門見山地跟他說了無數遍,他聽了嗎!
越想越氣,雨松青鉗住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嘶——」
她聽見周圍將士們低低驚嘆的聲音,還有幾分敬佩。
李熾任由他咬,眉毛都沒有蹙一分,等到她牙口都咬酸了,才冷冷問了一句,「鬧夠了嗎?」
鬧?
在手心中被人捧慣了,但凡他說一兩句重話她就開始委屈。
主帳內無人,雨松青也不必給他留面子,再次甩開他的手,眼睛霧色濃濃,她委屈地咬著下嘴唇,悶聲抑抑,「嫌我鬧騰了,嫌我不順從你就直說!說一套做一套,大都督的官威還真是大,讓我來,又讓我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深嘆一口氣,李熾頭痛欲裂,「我沒這樣想。」
他解釋著,「青青,容邊縣距離軍營不遠,我隨時可以來見你,可火燒連營這樣的事。我不會保證出現第二次。」
雨松青譏笑一聲,憤恨道:「隨時?大都督,你忙的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哪裡來隨時?」
越說越遠。
李熾突然勒緊了她的手,低下頭來,給她擦了擦眼角滾下的水,語氣強硬,「陳瑾,還有今日放你出去的那守備軍,全部違抗軍令。」
違抗軍令,按律當斬。
「你什麼意思?」
雨松青眼底火光跳躍,簡直要恨死他。
「你乖乖回容邊,沒有人會受懲罰。」
威脅她?
居然威脅她?
他說自己倔強,可他比任何人都要固執,一意孤行。
……
馬車外濃霧重重,兩人一言不發的對坐著,誰都不肯先說一句話。
容邊的城門,為了抵禦外族,修築的厚重而又堅固,再加上這些年連年駐邊修葺,將城牆外又厚厚堆壘一層巨石,遠處看,的確是固若金湯,堅不可摧。
可這樣的城牆,又讓她想萬重宮苑中的紅牆綠瓦。
他做事情,速度和效率向來很快,人還沒有到院落,小廝丫鬟們就已經收拾好了家具被褥,就連北疆都不常見的花卉盆栽也擺放的整整齊齊,株株含苞待放。
十一月的容邊,寒徹透骨,她卻在這裡看到了一株嬌艷明媚的芍藥。
要培育這樣的花卉,專門的花匠,十二個時辰都燒著炭保溫的花室,缺一不可。
「人手不夠,就派陳瑾去買,東西不足,我會讓他們給你送過來。」
可她現在想要扇他一巴掌。
越是這樣精細得將她養著,她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廢物,越明白他一點兒不願意和她共沐風雨。
他憑什麼覺得她吃不得苦,憑什麼覺得她不能替他承擔,憑什麼所有的決定她都沒有話語權。
雨松青不說話,冷著一張臉看向別處,心上的余火未消,看誰都煩。
察覺到她情緒不太高,李熾想摸摸她長發的手停滯在空中,壓低了嗓音,「青青,我走了。」
雨松青背過身去,還是沒有說話。
直到聽見鐵甲在馬鞍上摩擦的金屬聲,她才發覺李熾已經轉身騎上烏雛,馬蹄滴滴答答在身後響起,那些賭氣和自尊瞬間被她忘在腦後,提著裙子跌跌蹌蹌地一路小跑追過去。
院落很深,夜色濃,門檻高。
她一跑,所有人趕緊跟在她身後,陳瑾更是一個頭兩個大。
萬一這姑奶奶非要哭著回去怎麼辦?
那他將功折過算是泡了湯。
人還沒走遠。
夜色下駿馬上的背影高大偉岸,又冷寂肅然,她看著他的背影,一種被拋棄的情緒油然而生。
雨松青紅著眼,小鳥似的撲騰往他身邊飛。
李熾猛然回頭,嚇得趕緊勒緊韁繩,下意識的張開手臂想要抱住她,而雨松青卻只是拽著他的披風罵了一聲「騙子。」,徑直回走。
她在生氣。
李熾抿了抿嘴,眼神落寞。
「將軍。」
冬日的北風能凍得人僵直,一群人在冷風中乾等,過了多久,他們僵手僵腳地挪動馬兒,湊在李熾身側,才開口提醒他,「該走了。」
「好。」
……
十七年前,容邊被兀涼屠城,朝廷為了保證邊疆百姓的生活,特此下令罷免了容邊還有周邊幾個縣城的稅,所以,來此安定的百姓大多數是外地人。
這座小城,雖不富裕,但是人口眾多,商賈貿易很是熱鬧。
朝廷雖然禁止大燕百姓和兀涼通商,但是商人們自然是有各種渠道進行交易,金裸子,馬匹,牛羊奶,首飾……只要是有價值的東西都能在這裡進行交換,而當地的縣衙似乎也對這種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了不能買賣糧草之外,避寒的衣物,熱辣的白酒,並不避諱。
容邊女子裝飾與中原有所不同。
她們習慣在面上戴上一層薄薄的紗幔遮擋黃沙。還喜歡在紗幔上裝飾流蘇,珍珠,珊瑚,寶石,就算是家境貧困的女子也會墜上自己親手打的像是瓔珞一般的墜子,紗幔隨著人的走動而顫抖,一動一響,霎時別致。
雨松青就收到了用不同紗幔。
各式各樣,每一種材質都上等精緻。
可是她看都沒看一眼,只拆開了李熾送過來的信。
首戰告捷後,李熾帶領著主力軍一鼓作氣,直接把格爾蘇逼到了錫山山脈東側,而越過荒蕪的循夢山山脈,就是連綿無盡的錫林草原,主力軍就遷徙到距離兀涼占領阜寧城外駐紮。
而阜寧距離容邊四百公里,從荒漠到草原,她與他的距離,活生生間隔了四百公里。
戰亂奔波,的確非常人所不能及。
戰事也沒有他預料的順利。
格爾蘇的先鋒雖然在容邊外敗得慘烈,但戰場移在草原上,在兀涼人的地盤上,兀涼援軍增援的速度是大燕的好幾倍。糧草,援軍,甚至是禦寒的衣物,都準備充分。相比而言,大燕內亂不止,兵力和支援都要兩頭分配,等到李熾一口氣打到循夢山門口時,不僅是糧草已經所剩無幾,錫山的寒冷也令其止住了腳步。
當然,這些事情,李熾不會寫在信上。
他只會像個老媽子一樣不停的囑咐她照顧好自己,不能生病,不能亂跑,也不能濫發好心幫助不認識的人。
在最後的最後,才會猶豫再三寫著,「念青青。」
念個屁!
想她就不會把她扔這麼遠。
氣是氣,可是緩過神來,她又把那三個字看了又看,看得心頭酸澀,然後又生氣。
如今是深冬,她不在他身邊,照顧不了他的頭疾和膝蓋,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一口熱飯吃,能不能睡一個好覺。
她這裡溫暖如春,火炭爐火成日燒著,各種稀奇的玩意不重複的送過來,可他那裡,物資缺乏,滴水成冰。
……
……
巳時,日頭初露尾巴。阿琅匆匆地從外院走近,敲了敲房門,抬頭看著雨松青。
「姑娘,那孩子又送東西來了。」
雨松青折好信箋,與阿琅對視一眼,「這次,他帶了什麼來?」
容邊有駐軍,城內治安相對來說不算差,但是也有疏漏,打擊鬥毆的事情官府管不著,駐軍也管不著。
七八日前,她不過是隨手救了一個被一群混混毆打的十來歲的孩子,可那孩子太過投桃報李,一而再三再而三的送禮還情,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走,誰詢問都不說話,誰叫都不回來。
陳瑾甚至跟蹤了他好幾日,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就是一個屠夫的孩子。
但送的東西,是越來越奇怪。
第一日,放了一盒香葉,第二日,放了蔥段,第三日,在容邊這樣偏僻的地方,他帶來了一盒八角。第四日,姜和辣椒,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都是與做菜相關的東西,雨松青昨日還在猜測他究竟打的什麼鬼主意時,第八日,也就是今日,他背了一扇排骨。
事出反常必有妖,雨松青說不清心裡的疑惑是什麼,但她卻讓人緊緊盯著他。
血水沿著背簍滴落地面上,肉質很新鮮,很乾淨,是剛剛扒皮屠宰的。
看門的小廝饒有興趣地盯著摺扇排骨,「這孩子,其實是準備給咱們姑娘做一盤菜吧?挺新鮮的肉。」
說著,他準備就將著一扇排骨送去廚房。
「等等。」
阿琅叫住他,將背簍放在雨松青面前,用銀針測了測,又聞了聞,「應該沒有問題,還是需要送進廚房嗎?」
「沒問題?」
雨松青半蹲下來,歪著頭將這扇排骨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幾乎是過了一刻鐘,她的眼眸瞬間冰涼,譏笑地看著所有人。
「今天中午,倒是可以加一盤菜,可是,不知道大家願不願意同類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