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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你的梁寰懂你?

2024-05-22 03:22:39 作者: 青瓜檸檬

  包圍房屋內外的人,密密麻麻。

  馬上的男人二十幾歲,一張年輕的面孔很是剛正硬朗,眼窩上有一條長達下巴的傷疤,眼神微微淺眯,看著李熾的身影出現,跨馬大砍而來。

  「碰——」

  銀色鋼刀和繡春刀在夜中發出爭鳴冷顫的撞擊聲。

  一人馬上矯健如飛,一人地上穩健如山。幾次大開大合的搏殺激撞之下,竟並沒有分出勝負。

  「顧侍衛長!」

  李熾手提繡春刀,月色塵霧之下寒氣滲人,他眼皮微抬,合攏手臂,將繡春刀放在肘間,擦拭著血跡。

  「好久不見。」

  顧景性格內向,不喜多言,看著李熾卻還是拱手道了一聲,「大都督。」

  此人是太子親衛首領。

  

  看著他身後嚴陣以待的暗衛,雨松青喉嚨發緊,握緊了手。

  一對一,暗衛是錦衣衛的數倍,根本沒有勝算。

  況且李繼是衝著李熾來的。

  那日勤政殿外他說的話擲地有聲,他要李熾死,是動了真格。

  風聲颯颯,樹葉簌簌而落,捲起的寒意潦到每一個人心頭。

  顧景沉聲道:「屬下奉命而來,取大都督向上人頭,」

  「轟——」

  秋雷滾滾,閃電瞬間撕破雲層,瞬間照亮了大地。

  「有骨氣。」

  朗聲一笑,李熾笑意更甚,「本座欣賞有血性的人,你勇氣可嘉。」

  玄黑色披風被風吹得鼓鼓作響,傾長的身影立在人群中,單持一柄繡春刀,卻有千軍萬馬般不可直犯的氣勢。

  「都聽著!」李熾放聲喚著他身後的人,「若今日誰能近身斷了本座手腳,砍下人頭,本座賞黃金百兩。」

  大言不慚嗎?

  非也。

  眼前的人,是曾經北伐軍的統帥,是以一抵千的都指揮使。

  他的身手,誰都不敢小看。

  眼前的一切頓時變得混亂不已,雨松青被朱燃拽住胳膊後退,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李熾深陷敵營。

  「你去幫他!」

  她推搡著朱燃,「我有阿琅,你快去幫他!」

  可他偏偏似看不見聽不見,像是一座山一般矗立在她身前,任憑她如何喊叫,都無濟於事。

  朱燃緘默無聲,低垂著眸,警惕地觀察著戰局。

  並非他不願意參戰,而是他知曉,大都督將她交給自己,就是把身家性命全部交付,他不能擅作主張。

  李熾身邊圍攏了太多人,十人,幾十人,上百人,她已經數不清,銀光長刀在閃電的照耀下泛著血色冷光,一刀一刀往他身上揮去,而他不避不閃,執手便橫刀砍斷對方的脖子。

  驚恐之下,她發不了聲,也不敢發聲。

  只能聽見自己胸膛裡面的心跳聲。

  原本荒蕪的場院成了堆積屍山的修羅場,吼聲,殺聲,嘶喊聲,聲聲震天。

  「兄弟們上!殺了李熾!回去領賞!」

  「殺!」

  殺紅了眼的暗衛各喊各的,如同螞蟻一般朝他撲去。

  源源不斷的人匯集,錦衣衛們立刻圍成圈狀將李熾圍攏在內,可面對包圍,無人膽怯,甚至隱約之間泛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上!」

  朱燃朝著黑暗處比劃一個手勢,頓時火光震天。

  「砰砰」爆炸聲波震耳欲聾的朝著顧景身後的人砸去,緊接著,濃煙四起,硝石遍布四周,一股股黑煙淹沒了人群。

  「是硝石!撤!往後撤!」

  有人吶喊。

  「誰敢後撤!我殺了他!」

  顧景接下李熾的一刀,朝後吼去。

  刀背狠狠砸向他的肩背,顧景猛突出了一口血,眉色已經染上血色。

  他看著李熾,又嘔出一口血。

  「顧景,你贏不了」

  抽出繡春刀,李熾一腳將他踢向地面,繡春刀在空中旋轉,意料之中的結果並未到來,刀刃插進泥土中,濺起一片鮮血。

  錦靴跨步踩在他的腹部,李熾睥睨凝視著他,這雙波瀾無驚的眼睛染上了幾分殘忍的弒殺。

  「從前,本座的刀,殺異族,殺叛臣。而今之後,本座的刀,會扎進帝國心臟。」

  將腰間都指揮使的令牌扔給他,李熾眼神剜去,漫不經心,「本座昏睡七日,你們七日都未動手,是失了先機。」

  「在本座駐紮的地方,想刺殺本座,你們腦袋裡他媽的裝得都是漿糊嗎?」

  火把從村莊深處打來,無數黑衣甲衛將朝中心圍攏,人數之多,竟有上千。

  「是玄甲衛!」

  顧景從地上爬起來,咳出一口血,瞠目結舌,「李熾!你想做什麼!」

  玄甲衛鎮守北疆,無召不能擅離。

  他捨去都指揮使令牌,明目張胆無視大燕律例,是要作何?

  「將軍!」

  從玄甲軍中緩緩走出來一人,此人年紀與朱燃吳辭相近,卻一身肅殺之氣,他披著戰甲,一雙眸子如漆點墨,往人群中一戰,便是位玉面將軍。

  「屬下來遲。」

  從問詢他昏迷,他們就已經從北疆容邊縣趕來,七日七日連夜不綴。

  「不遲。」

  李熾起身扶他,玄黑色的披風獵獵翻飛,面上表情令人琢磨不透。

  「除顧景,再留下幾個送給太子。其他的,格殺勿論。」

  「李熾!」

  顧景失控的喊出了聲音,士可殺不可辱,他如此做,比要了他的命都殘忍。

  「是。」

  張冉回首,半點多餘的話都無,將人數清點之後,拽著顧景的衣襟往後走。

  黑色隱匿著血色殘忍,也收割者無數生命,長刀割破喉嚨的聲音不絕入耳,不過「刷刷」幾聲,一排又一排屍體便堆積在院中。

  李熾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突然轉身走向她,下意識的用身軀擋住這不堪入目的畫面。

  青青崇敬生命,而他卻是天底下最殺人如麻的人。

  酣暢淋漓大戰,他卻沒有一絲疲倦,眸中甚至染上了弒殺的快意,一身黑色勁裝卻穿出了慵懶尊貴的模樣。

  李熾停在雨松青面前,替她擦了擦濺上臉頰的鮮血,見她穿的單薄,又從阿琅手中接過一件月白色披風,將她緊緊裹住。

  雨松青沒動,她怔怔看著他,心有餘悸。

  他沒有寬慰她,手掌在披風上仔仔細細擦了擦,才把她的手輕輕握在掌心。

  十指相扣,溫熱的掌心傳來的暖意,她的心才稍許安靜。

  她自認,她不理解他。

  可她從不知道,她是如此不了解。

  以前,她總認為李熾交了兵權,束手束腳,被人當做筏子坐上這都指揮使的位置,戰戰兢兢。

  可現在看著全副武裝不輸於京畿軍的玄甲衛才知道自己當日的想法是多麼可笑。

  比起燕都,北疆才是他的地盤。

  他可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是從沙場血海中突圍的北伐軍元帥。

  這樣一個人,當年又怎麼會把兵權輕易的交了出去?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不給自己留退路?

  小腹傳來一陣陣撕裂一般的痛,雨松青忍了又忍,站在他身後沒說話,心底猶如墜落空洞。

  將屋子暫時騰出來,他們在堂屋商討對策,雨松青和阿琅被安置在內屋。

  她太累了,四日三夜連夜奔襲,施針救人,到了後半夜又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遇刺,心理和生理雙重壓迫,她的確有些受不了。

  而阿琅的臉色此時更蒼白,她處理了她被血染濕的褲衣帶,清秀精緻的小臉幾乎是煞白一片。

  這不是個好兆頭。

  燕都的那段時間,她就已經發現了她心不在焉,可她幾乎是閉口不言。

  那日去醫館,她幾次都沒想明白,問她,她也只是搪塞過去,在之後也沒再提起。

  可現在看著這一團烏黑血跡,阿琅只覺得頭昏眼花。

  「您為何不給大都督說?」

  「沒必要。」

  當時,他即將出任務,這種她自己都懸而未定的事情,非要給人添堵嗎?

  「可是……」

  他總要知道。

  「我會在合適的時候跟他說,在此之前,阿琅,我需要你保密。」

  ……

  ……

  有的時候,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選擇將會帶來什麼,也沒有人知曉,一個選擇,究竟會引起如何腥風血雨。

  山中的晨光像是鍍了一層金沙,將這座村莊隱匿在塵霧之下。

  鼻尖嗅到秋雨濕潤泥土之後的味道,雨松青添了一件半厚的窄袖中衫,繫上了披風,用胭脂一點點瞄著唇,掩蓋她唇色蒼白。

  「怎麼沒吃飯?」

  李熾一手拿著一碗精貴的白米飯,另一隻手拿著從農家買來燉的雞湯。

  山村條件有限,他卻想辦法弄到了最好的東西。

  放在簡陋的木桌上,李熾的聲音幾乎帶著哄,「此處環境比不得燕都,但也要吃。」

  晨曦陽光透著她硬朗挺拔的身軀,冷峻的臉上舒緩開,幾乎要把她溺在眼中。

  這張昨夜收割無數性命的手,如今卻入尋常丈夫一樣,替她端來了飯菜。

  雨松青眼底一潤,不是是否是因為生理原因,情緒有些失控。

  「怎麼了?」

  他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淚水,並不能理解她突如其來的傷心,只覺得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如實跟我說,若我沒有來此處,玄甲衛會如何?」

  昨日提心弔膽一夜,她腦中一直縈繞這這個問題。

  攪黃李繼的青雨台,縱容榮王逼宮,他究竟在布希麼局?

  若一切都只是猜測,那昨日看見他身後的玄甲衛,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落實。

  他半晌說不出話。

  「……」

  「玄甲衛會帶我走。」

  「去哪裡?」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艱難地一字一句回答她。

  「回北疆。」

  「咚——」

  意料之中。

  她鼻尖陡然一酸,從眼眶中滾出的淚珠忍都忍不住,心底寒意隨著血液布滿全身。

  「李熾,把我留在燕都,是為了掩人耳目?」

  有些猜想一旦開始,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奔騰如潮水。

  「我是你的靶子嗎!是你為了給李繼證明你忠心的藉口嗎!你把我留在燕都,你若順利回京,便一切如常。你若遇到事情,回北疆也是你的退路。可我呢?」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心思深,知道他很多事情不願意表露。他順著自己,看著她一步一步踏入得償所願,何嘗不是自己也順理成章偽造了一個弱點?

  她就像是一顆煙霧彈,迷惑了所有人。

  李熾眉頭緊蹙,聽著她的這些誅心之言,心像是裂了一個大洞,空蕩蕩的敞著風。

  他從未見識過,一滴淚,重若千鈞。

  「青青,此去北疆,生死無常,北疆有多苦,有多難,你不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因為心疼,所以他寧願她與他相隔萬里,也不願意她去吃這些苦。

  她應該在富庶暖鄉,而不應該隨他去荒無人煙,黃沙遍野的北疆。

  「我從沒想過拋棄你。」

  他盯著她的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千軍萬馬叫陣而臨危不亂的手,在面對梨花帶雨的她時,幾乎是不知所措。

  可對於她來說,分離,既是拋棄。

  前世的傷口猶如一道沒有結痂的傷疤,時時刻刻在擊打她的靈魂,也時時刻刻令她後怕。

  梁寰口口聲聲為了她,卻讓自己殺了他。

  肅招歷也口口聲聲為了她,卻哄騙她喝下那碗酒。

  她不怕生死,不怕吃苦,只怕再次被人遺棄在這世間。

  雨松青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來,喉管似乎被什麼堵住,抽泣著咬著唇,「可你從未問過我願不願意,從來沒有替我想想,李熾,你未來的路上,沒有我。」

  「我跟你說了這麼多,可你從來沒有懂過我。」

  「那你讓我如何懂你!」

  本想著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哄哄,可是她的每一句話,都似凌遲他,「李繼懂你?還是徐寬進懂你?」

  他頓了頓,說出了此生他最為後悔的一句話。

  「還是你的梁寰懂你?」

  ……

  雨松青覺得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呼吸都忘得一乾二淨。

  「你……」

  「我怎麼會知道?」

  李熾冷笑一聲,低下頭來,看著她慌亂無措的模樣,心頭猛然一緊,比她更加亂。

  「青青,每一次提起大遂,你的表情都會出賣你。」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枕邊人心中所想他怎會猜不到。

  她的言行,她對大遂的異樣,甚至對皇宮布局和宮廷禮儀熟悉的模樣,全部在他意料之外。

  一個人聰明,可是不會無緣無故的聰明。

  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的人,為何會對此如數家珍?

  青雨台那日,他聽到探子回稟她與徐泰的對話,聽到徐泰問她,「接近自己是不是利用自己」的問題,狂躁地想要粉碎一切東西。

  中蠱那日,她熟稔的講出南疆三大蠱術。

  還有無數次,她自以為的將表情收斂迎刃有餘,但對他而言,都是破綻。

  智言曾給她批言,說她天生戾氣,不是長命之數。

  所以在青雨台倒塌時,他才會不顧她受驚也要要她。他怕,他怕他懷裡的人有一日會消失,也怕自己終究留不住她。

  那日涼亭內,他不過提了梁寰的名字,她便慌亂緊張如此。

  李熾不由得想,她接近自己,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替梁寰報仇?

  還是借他的手,毀了這大燕?

  猜度此處時,他夜不能寐,無數次想要質問她,也無數次忍回去。

  荒謬嗎?

  他也覺得甚為荒謬可笑。

  他身邊人,是前遂的皇后。

  嫉妒,悲憤,甚至有幾分束手無策的絕望。

  可看著她俏目一片赤紅,唇色發白,他頓時後悔莫及。

  「青青,你怎麼了……」

  「雨松青!」

  半跪在地,李熾慌了神,冷峻的身軀微微傾倒,眼睜睜看著她額上冷汗滾滾冒出,胸口猛地一扯,沒有來的痛瞬間扎滿全身。

  「痛……」

  後脊冷汗染滿衣衫,開始只是淡淡扯著小腹暗疼,到了後面,就像是拉扯墜落一般,有什麼東西即將從她身體裡面滑落。

  血染紅了衣裙,大片大片的從腿褲流落,地面頓時染上一片血跡。

  「青青!」

  他的聲音像是從肺腔里嘶吼出來,帶著幾分激怒和慌張。

  「來人!」

  「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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