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墜亡

2024-05-22 03:22:12 作者: 青瓜檸檬

  後宅深院,自然是無聊的。

  在夜間翻來覆去時,年少時的意難平就像是夢魘一般糾纏,裹雜,最終變成心上的月光。

  雨松青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在她耳邊念叨著她與李熾有過「曾經」的女人了。

  她們所謂的「曾經」就像是一把無形得枷鎖,拷在她的脖頸上,呼不出,吸不進,添了幾分噁心。

  若真喜歡他,真愛他,當年他跌入泥地的時候為何都不去拉他一把?

  選擇旁觀,選擇摘開自己,選擇斷絕關係任由他生死由命。

  卻在他功成名就,權勢滔天的時候來袒露心扉。

  荒謬至極。

  宋美人輕輕抽泣,捻起袖口擦了擦眼淚,頗為不舍的將那枚鐲子遞給她,「此物跟隨我多年,如今,倒是有些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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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之命不可違,我已經是太子的人,這些舊物,只能徒增傷悲。」

  她嘆息著,忽而挑起眉緩緩道:「我姓宋,閨名婉清二字,我聽聞姑娘名諱中也有「青」字,可見我們有緣。「

  雨松青依舊無言,也沒有伸手去接過那枚玉鐲。

  「玉有靈性,既然這枚玉跟了你這麼多年,也沒有必要給我。」

  她忍著一口惡氣,本不想刺激她,可她偏偏又開始低低垂泣,「若我有選擇,我是死都不願意入東宮的。」

  那你去死啊?

  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

  望著水潭,宋婉清憶起往昔,忽而又笑著,「小時候,我總是跟著昭諫身後跑,他喜歡掏鳥窩,我便在樹下等他。他喜歡在池子裡抓魚,我就給他打掩護。我總覺得我就該嫁給她的,可天不遂人願。」

  「雨姑娘,」她驀地伸出手挽住她的手臂,柔得似水,一見便讓人生起保護欲。

  「他既然喜歡你,妾身能看到他有個貼心的人,心中其實歡喜不已。」

  「今生與他無緣……但求來生。」

  ……

  雨松青悄然推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憋了又憋,忍了又忍。

  她實在是有些忍不住。

  她惡趣味的開始解開自己領口的衣襟,宋婉清目瞪口呆,趕緊攔住她,「雨姑娘,你做何?」

  雨松青盯著她看了一陣,「宋美人不必在我面前說這些話,你喜歡阿熾,與我無關。」

  「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在意你。」

  宋美人大愕,眼淚珠子又楚楚可憐的冒出。

  「怎會?」

  「哦?你以為區區一枚鐲子,就可以代表什麼?」

  她微微拉開衣領,白皙的頸脖後側,布滿吻痕。

  紅的,紫的,青色的,密密麻麻。

  宋婉清臉瞬間紅透,氣得手指發抖。

  「你……」

  「我?」

  雨松青抬眼,毫不示弱的盯著她,說出的話殘忍至極。

  「他親過你嗎?」

  「他有在動情的時候不停念叨著你的名字嗎?」

  「他有將你視若珍寶,你們纏綿過嗎?」

  「他有為了你,幾次三番不要命嗎?」

  「你們躺過一張床嗎?你有為了照顧他三天兩夜不睡,為他鑽研藥方嗎?」

  「你有為了他,差點毀容嗎?你會為了他,放棄你的一切嗎?」

  宋婉清呆若木雞。

  「人都有過去,若你與他這點都算是故事,那這故事未免太淺顯。」

  衣裙濕透,她沒心思跟她在這裡說這些有的沒的,徒增煩惱。

  都是女人,她不願意給她難堪。

  可若她真的對李熾至死不渝,真心喜歡,她當著她的面給他表白她都覺得敬佩。

  而不是在這裡,拿出一件死物便來噁心她。

  掌司宮女捧著一件新衣走進屋內,雨松青冷著臉,下逐客令,「宋美人今日的心意我不理解,不接受。我也全當什麼都沒聽到過,我要更衣,還請離開。」

  「雨姑娘……」她靜默了一下,擦乾鱷魚的眼淚,收回那枚玉鐲,語氣沉沉,「真是與眾不同。」

  油鹽不進,刀槍不入。

  她憤然拂袖而去。

  「姑娘。」

  宮內的掌司的宮女訓練有素的服侍,溫和笑著,「您伸手。」

  這是一件淡藍色的襦裙。

  她乖乖伸手,任由她褪下她已經打濕的內襯,可剛穿上這件衣衫,雨松青頃刻聞到了一抹異樣的香味。

  宮女面色淡靜,微微低頭,卻見著她沒有配合,疑惑地大著聲音望著她,「雨姑娘,勞煩您再伸手。」

  這香味很熟悉。

  但她一時說不出來。

  裹著依蘭和沉木的旖旎之味,還混雜著奇怪的薰香。

  細細再聞,她的的眼神從疑惑,斟酌,變成了震驚。

  塵封數年的記憶被此香驀地喚醒,雨松青一時大驚,趕快脫下外衫。

  此香含有催情用的依蘭花和蛇床子!

  她立刻拉住宮女的手腕,將她逼近窗沿,微微眯眼,「是誰?」

  依蘭辛能潤腎,甘能益脾,專治男子虛寒。而蛇床子入腎,脾二經,是以男子陽痿,溫腎壯陽所用。兩者合一,藥效之大,對付的對象只有男子。

  雨松青眼眸中除了震驚之外,更甚一層驚恐。

  因為此藥此香,出自她手!

  當年深宮內院,為了習得中醫,她曾在肅招歷手下佯裝門童小廝,學醫書古籍。

  肅招歷為隨清冷淡漠,但酷愛醫術,時常因無後繼之人而犯愁,她的出現,融合西醫外科和中醫內經,令他驚嘆之餘,將畢生的醫術傾囊相授。

  肅招歷是一個好師傅,也是一個對科研醫學和病人心懷仁慈的人。

  深宮八年,對她苛責,嚴厲,為了辨別藥性曾經逼著她嘗試每一種藥的毒性,為了讓她背住那些藥方經脈,暑熱寒冷,無一日停歇。

  眾人只知道肅招歷醫術無雙,活死人肉白骨,可不知他將他畢生所學都教導於她。

  她有今日的知識手段,不是忽然而來,不是天生都有的,是兢兢業業學了近十餘年,是用踩在前人的肩膀上獲得的。

  當年翻閱醫書,她覺著這世間只有引女子動情的藥物,頗覺得不公平,於是做了一種只讓男子動情的情藥。但此方被梁寰知道後甚為不悅,她便將它放入太醫院藥櫃封存。

  今日再聞,除了驚詫之外,她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說話啊!」

  她製造的東西出現在她身上,除了頭皮發麻,雨松青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情緒。

  是誰?

  太后?太子?還是沈遐雲或者宋婉清!

  還是李雁如?

  無數個名字在她腦海中划過,又被她一一划走,雨松青鬆開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可全部房門窗都被鎖死,榫卯結構的鎖芯粘合緊密,單憑她的力氣根本沒辦法打開。

  屋內唯一開著縫隙的,只有正對著水潭的窗戶。

  這是一處密室。

  她這才發現,這是絕路!

  要麼,跳下去,要麼等著人宰割!

  瓮中捉鱉,她今日就是這隻鱉!

  宮女緘默無聲,低垂著眸,任由她著急得翻箱倒櫃。

  「轟動——」

  珠簾內的床榻上滾出一個人影,雨松青警覺地掀開珠簾,只見此人身著朱瓔綾羅,身量極高,撐著醉意的額頭,跌跌撞撞地看著她。

  「哪兒來的小美人?」

  壞了!

  有男人!

  她自知自個兒身上這香味的藥效,迅速往後退了兩步,立刻將身邊的茶盞倒在自己的身上,稀釋氣味,可那宮女猛跑過來,在她手中搶走茶盞,狠狠砸在地面上「哐當——」一聲,瞬間濺起無數碎片。

  那男人被嚇得一機靈,醉酒的思緒拉回來了些,微紅的臉頰精雕細琢,秀色如昭華春容,堪比女兒身。

  她沒見過他。

  可是瞧著這人服飾儀態,定是身份不凡的人。

  雨松青呵斥他,「站住!」

  不能過來!

  可今日她遇到的若是其他人可能還會聽她一兩句話,可她偏偏撞近在風月場上的老手,那一聲嬌俏的斥責在他耳朵里,瞬間變了味道。

  「本世子雖疼惜美人,可從來不聽美人的話。」

  他如是說。

  世子?

  哪家的世子?

  雨松青腦袋飛速運轉,能在在後宮出入自由,甚至敢宿醉在女眷更衣室的人。

  靖王幼子——李紹。

  李紹眼前朦朧一片,只能看見眼前嬌嗔怒斥的小美人,他掀起珠簾,踏步而來,一步一步逼近。

  纖細的手指泛著蒼白如玉,他一手拉著珠簾,一手隨意靠在木櫃旁,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闖入本世子的地界,小美人,你膽子不小。」

  她聞到這沖鼻的酒味就犯噁心,跟一個醉鬼說話毫無邏輯,她只求他不要靠近她。

  「世子閣下,這不是你的地盤。」

  雨松青闡明,「這是女眷的更衣室。」

  睡覺睡在這裡,她也是佩服。

  紈絝也得有規矩,就他這樣白日酗酒,花天酒地的一個人,太后是雙眼瞎了,還是榮王蠢到了家,竟然想著扶持他?

  「哦?」

  他迷迷糊糊地往前又走了幾步,審視著眼前的美人,桃花眼一眯,「本世子又睡錯了?」

  這小美人他沒見過,但比起那些像花瓶般規規矩矩的姑娘,她眼中多了幾分野性。

  他喜歡野性的姑娘。

  令人有馴服的衝動。

  李紹懶懶散散地扯了扯腰帶,想要細細看她,卻不妨站在一旁充當空氣的宮女居然一把將他推向她。

  醉酒之後的人毫無穩定性,他本就搖搖欲墜,瞬間朝她撞來,甚至來不及收回手臂。

  雨松青站在牆垣邊,此時更是連躲的地方都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撲向自己。

  細密的粉末猛地闖入他的鼻尖,李紹打了個噴嚏,頭一昏,瞬間七葷八素。

  「啊!」

  三枚銀針狠狠扎進他的晴明穴,李紹瞬間清醒了不少,他趕緊爬起來,轉身準備怒斥那她。

  「你幹什麼!」

  幹什麼,讓你清醒些!

  雨松青手腕推著他的肩膀,看了一眼四周被密封得死死的門窗,氣急敗壞。

  更衣室,醉酒的男人,催情藥……

  這些元素加起來,她再蠢也明白設計她的人究竟要作何。

  讓她身敗名裂,讓李熾受盡嘲笑。

  妄她自詡也算機關算盡,卻栽倒這樣簡單暴力的手段上。

  雨松青冷嘲一聲,撐著手腕站起來,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小宮女,剛預備上前質問她,卻撲了一個空。

  可那小宮女頭也不回地跑到唯一敞開門窗的窗櫞邊,踩上妝檯,推開窗戶,瞬間一躍而下。

  「拉住她!」

  雨松青甚至還沒將這句話喊出來,她推開李紹奔去,卻只抓到了她的裙擺。

  「咚——」

  三層樓的高度,十餘米高,那水潭又極淺,她仰面落下,濺起極大的水花。

  隨著水花散開,後腦勺的血像是櫻花般染紅了水潭,她手指還在微微觸動,痛楚的全身顫抖,眸光一直望著高樓上撲在窗邊的兩人,血順著嘴角緩緩流下,不自覺的抽動起來。

  心臟破裂,肝臟破裂,內臟被肋骨插穿,口延鮮血。

  在臨死之前,必須忍受巨大的痛苦。

  這就是高空墜亡。

  雨松青趴在窗邊,親眼看著她咽氣。

  耳廓被熱浪吹拂的風涼意透人,她緊緊抓著窗沿,扣出一塊木屑來。

  「啊!來人啊!有人跳樓了!」

  「快!快來人!」

  驚恐和尖銳的聲音瞬間在樓下響起,來往的宮人們一個傳一個,不過片刻,便聚集了一群人。

  「呼……」

  男人急切的呼吸聲忽然在她身後傳來,雨松青僵直著背看過去,李紹早就將束縛自己身上的衣衫褪去,露出白花花的胸膛,墨發垂落在腰間,燥熱和混亂穿插著他的腦海,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聞不到,一雙美如桃花的眸泛起絲絲漣漪。

  「小美人,你那家的姑娘,本世子這是中了什麼邪……」

  李紹死死按著太師椅,強制自己不能衝過去,血液滾燙著侵蝕著神經和理智,撕碎這他的身體,他喃喃喚她,「本世子,會負責。」

  雨松青離開窗沿,距離他更遠,一雙眸冷靜地可怕。

  她一字一句強調著,「我是李熾的人。」

  「李熾?」

  李紹念叨著這名字,渾身的慾火降下去一半,他瞪大眼睛看她,眼眸更深。

  衣襟被茶水撒濕,順著領口蜿蜒而下,玲瓏曼妙的身子被輕紗內襯覆蓋,勾勒出精緻的曲線,她眼眸極冷,冷的卻讓人更覺得滾燙。

  理智和情慾在腦袋裡拉扯,他控制不住的朝她走去,想去抓住她的衣衫。

  「轟動——」

  隨著男人高大的身影覆蓋上來,樓下女人的聲音也鬧騰起來。

  「雨姑娘!雨姑娘還在樓上!」

  「快去看看!」

  「大都督……」

  似乎是余傅歡的聲音,她慌張地急切喊著,「大都督,姑娘還在樓上!」

  「轟——」

  雨松青頓時如若置若深淵,眼前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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