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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出水面(2)

2024-05-22 03:19:48 作者: 青瓜檸檬

  她耳邊除了冷風,只能聞見李熾溫熱沉穩的呼吸聲。

  前路遙遙,四周景物隨著烏雛奔跑迅速往後倒退,像是流光倒轉,推動著她不停往前。

  不能退,只能進。

  吳辭立在昭獄門口,一等李熾帶人趕到,便匆匆迎上來,在他身後耳語道:「大都督,砒霜的事兒有了眉目,三月二十九日,章夫人身邊的雲栽按照寒痰哮喘的方子分別在黑水縣四家藥鋪內購買了砒霜,同時,我們根據現場殘留的杯盞內用銀針檢驗出毒物,而那杯盞正是是章夫人所用的一套鎏金杯。」

  「在四月初二的晚上,有幾位小廝說章夫人和姨娘前後都去過章引的書房……但卻沒人再看到她們回到自己的院內。」

  事發之前,她們竟然過書房?

  雨松青狐疑地盯著地面,等著吳辭說完,便接著問,「你們可驗查了從書房內到後院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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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辭點點頭,「書房和走廊的確有用油痕跡,但並不是你猜測的石脂。」

  「我們在府內廚房發現有殘留油脂和拖動印記,根據廚房廚娘回道,當日晚間,她們已經整理好廚房的東西,但後面檢查的時候,便發現少了一盆油。」

  現在人們使用的食用油通常是是動物油脂,其中以豬肉為主。《齊民要術》所記載「豬肪煼取脂」,而動物油的特性就是燃點低,時間長,威力大,並且這種廚司裡面常備的東西,的確是比石脂要方便許多。

  她曾以為此案是一場預謀殺人案,可現在一系列的證據擺明,又像是激情殺人案,可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她還是要去問一問白俊。

  昭獄的門依舊陰冷漆黑,朱紅色的大門逐漸敞開,從內散發出來的各種惡臭撲面而來,兩人剛要踏進去,一道高大的的人影便走到了李熾面前。

  「大都督……」

  昏暗的房間內,她看不清朱燃的臉,但是聽的清他的語氣格外急促,他在李熾耳邊低喃幾句,她身後這個男人驀地身形一緊,眉峰聚起。一張臉瞬間黑沉,烏雲密布。

  「吳辭。」

  李熾冷聲喚道:「你跟著她,本座就不過去了。」

  雨松青見他鐵青的臉兒,又因為朱燃警惕地看著她,便不欲探究,只是聳聳肩,往官衙白俊的牢房走去。

  而這邊,書房內已經燃起燭火,李熾看過探子手中的密信,面色冷沉,像是鐵鑄的一樣,山雨欲來,「兀涼的探子,真是不要命。」

  「這兩個人行動很小心,若不是此時黑水縣禁嚴,城門全部關閉設卡,恐怕我們還沒法發現。」

  朱燃將從兀涼探子手中的戒指放在桌案上,「此毒是用於被發現之後自刎的毒藥。他們一身中原人打扮,對中原文化習俗很是了解,口音和神態動作與我們如出一轍,看來是潛伏已久。」

  「並且,屬下懷疑,這些人應該不是兀涼一般的探子。其中有一人,額上被掩飾了脂粉,洗淨之後,發現了類似於兀涼貴族的族徽。」

  「族徽?」

  李熾接過他拓印的紙張,冷笑一聲,「納木錯部落。」

  與大燕的統一的格局不同,兀涼的政局更像是後世的聯邦國家,由無數個小部落組成,皇帝被尊為大可汗,可每一個部落都有自己的政權和統治者。而現今兀涼最大的政權部落,就是阿蘇爾部落,大可汗為巴圖。而巴圖迎娶的大閼氏就是納木錯的公主。

  越來越有趣了。

  出了私鑄案的黑水縣,隱藏著熟悉中原文化的兀涼貴族探子。

  在烏蘭河戰敗之後,大燕斷絕與兀涼所有往來,嚴禁兀涼人與大燕通婚通商,而黑水縣距離兀涼邊界祁連山數千公里,這些兀涼人照樣能深入內陸,簡直荒謬。

  李熾揉捏這密信一角,「這也是兀涼百姓間通行的文字。」

  兀涼與大燕不同,依舊施行奴隸制,普通百姓與貴族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就連文字也如此。

  他曾自學過兀涼的文字,百姓的文字多是形象具體,格外簡單的單筆,具象化的文字,歪歪扭扭的,一筆帶過。但是兀涼貴族的文字卻格外複雜,一字多義,語法詞法都很複雜。

  而這密信上面的,正是複雜繁瑣的貴族文字,上面只寫了一句話「中原石脂並硝石,走水路,往祁峽關,運往漓沅。」

  他手指不停的撫摸在「石脂」和「硝石」二字上,心中騰騰燃起烈火。

  烏蘭河戰何等慘烈,沉睡在河畔邊的二十五萬大軍何等悲壯,可這場戰爭不過數十年,便已經有人按捺不住,投奔烏蘭了嗎?

  「這兩人極為隱蔽,傳送消息便是以兀涼特有亞麻飛鷹。」

  中原地界溫熱,亞麻飛鷹適合生存在寒冷乾燥的高原,但在中原腹地發現此鷹,朱燃二話沒說,拉弓便射。

  他箭術極佳,略略傷到飛鷹的尾部,等到拿到這密信之後,再將飛鷹放回,一路跟著它飛行的軌跡,在黑水縣梨園班子內將兩人抓獲。

  「將二人押到石屋看管,本座親自掌刑。」

  李熾掩面闔眼,「今日之事,先不必告訴太子。」

  朱燃點點頭,欲言又止,最終應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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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獄幽禁,滿地鮮血和烏黑的水漬上倒映著一抹綠紗襦裙的身影,雨松青提著燈,走到官衙白俊的牢房門前,身後的錦衣衛立即打開了鎖。

  鐵鎖的聲音在幽閉的環境中迴蕩,叮叮噹噹,越發寒意徹骨。

  「你……」

  不過是關押半日,白俊保養得當的面龐便已經有了幾分青白,昭獄味道冗雜,又見不到陽光,此刻燈光照在他的臉上,白俊便忍不住拖著腳鏈走上前。

  「怎麼會是你?李熾呢!本官好歹是朝廷親任一縣縣丞,有名薄,有官身,憑什麼無憑無據將我關押在此!」

  面上張牙舞爪,實則他已經泄了氣,只是盯著雨松青,「你是閔柔的好友,你就是如此對待她的父母的!呸!人都說婊子無情,你一個區區仵作,你爹在我面前都是規規矩矩,你算是什麼東西!」

  雨松青不理會他的惡言,搬了一張凳子悠閒地坐著,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一語。

  可她就這樣坐著,除了白俊,身後的兩個錦衣衛也罷,吳辭也罷,居然沒有一人催促,一時間,靜謐至極。

  「掌燈。」

  燈光明明暗暗,女子清麗的面容波瀾不驚,沉靜的宛若一潭水,照出他的恐懼和慌亂。

  吳辭微微盯著雨松青,心下倏而有些佩服,這般處事不驚,從容自得的模樣,倒是和大都督有幾分神似。

  「說夠了?」

  雨松青這才將燈放在地上,「那該我問了。」

  「四月初二日午時,你到章引家中商談公事,讓章引屏退書房門外的丫鬟小廝。你說你只是去商量補缺名單,但小廝卻說,你那時面色凝重,言辭對章引也並不客氣,話里話外也意有所指,並且與章縣令也爭執過好幾次。」

  「而當你回府之後,就和閔柔發生了爭執,她怒氣沖沖的從書房跑出來,這中間,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惹得滿府關注,似乎將白夫人氣得昏迷。而你,並未第一時間去找她,而是讓人請了郎中之後,乘一頂小轎又從西側門進了章府。」

  「今日白日,你說是怕章引擄走了閔柔,這言辭……我當時覺得你白髮人送黑髮人,便有幾分相信。可現在想來,卻是荒謬至極。章引縱有天大的膽子,但若今日之事強買強賣,你自然會破罐破摔,那時候誰都得不到好處。

  「可你只是讓幾個小廝出去假意尋找,再轟動全家做出閔柔出走的假象。怎麼,閔柔跑得那麼快,衝出家門就到了章府?」

  「那日跑出去的人根本就不是閔柔吧。」

  雨松青眼眸冷的嚇人。

  「她是撫亭,見閔柔被你牽制,知道自己也走投無路,便按照計劃穿著閔柔的衣衫往外跑,最後被人從後腦勺襲擊昏迷,被扔進你後院的井裡。」

  「而真真正正的閔柔,因為與撫亭換了衣服,被你打暈之後,塞進了轎子裡,你隨著轎子把她送進了章縣令的府中。」

  撫亭身上的衣衫,並非她那日看到的淡藍色粗呢布,而是衣料十分柔順的淡紅色錦緞襦裙,這樣的穿著就不是丫頭的服飾。

  雨松青猜想,當日閔柔與撫亭應該是交換了衣裳,準備離開白府,但被白俊發現之後,按照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自然不肯罷休。而白俊乾脆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將閔柔打暈帶走,白夫人才氣急昏迷。

  「白夫人的方子是鎮定安眠,你希望她永永遠遠不再醒來,將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裡。」

  白俊神色略微慌亂,乾脆轉身背對她,一言不發。

  「你以為你不回答我的問題,便可以逃脫干係嗎?」雨松青拎著燈柄敲著凳子,發出「噔蹬蹬」清脆的聲音,「你若不認,我有的是法子逼著你認。」

  她忽然站起身,威風地伸手往前「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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