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水面(1)
2024-05-22 03:19:46
作者: 青瓜檸檬
一場戲?
雨松青眉頭稍稍鬆開,後又蹙起「繼續說。」
孫子晟看著她的眸子有一些顫抖,糾結片刻,緩緩道:「閔柔表妹說,姑父替她找得人家她都不喜歡,而我那時狎妓……被她發現了,這件事情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定死無疑!她就以此威脅我……讓我和她演一場兩情相悅的戲,讓他爹知難而退,我就……照做了。」
「後面姑父的確鬆動了心思,但卻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之後又過去一段時間了,我們倆將這件事情都快淡忘了,可是……閔柔有一日忽然跟我說,章縣令喜歡她,要娶她,她急得一直哭,我也沒辦法,但畢竟是我的表妹,我想著再多幫幫她,就一直和她維持關係。」
「我知道我不靠譜,又愛美妾,好歌舞賭博,但是表妹這件事情除了我……也沒人敢幫她。」
他說到一半,突然頓悟,疑問道「閔柔表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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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松青靜靜看著他,忽然收回視線,看著遠方,聲音有些哽咽,「你可知,閔柔……和章引在昨日那一場大火中殞命。」
「你說什麼?」
孫子晟一把扯住雨松青的領口,惡狠狠地盯著她,燕暮眼疾手快,將他推開,復又撞到荷花魚壇上,「放肆!」
「我……」
孫子晟眼眶頓時紅了,他這幾日纏綿春月樓,今日知道章縣令大火焚屋的事情,「難道……難道真的是姑父將閔柔表妹送給了那老頭子?」
他啐了一口牙,眼眸更紅,「娘的!虎毒不食子!他為了自個兒的官運通達居然犧牲自己的女兒!」
雨松青聞言,心中有了幾分猜度,又問道:「那麼找你的話說,閔柔與林公子的事情只是幌子?」
「林公子?」孫子晟一怔,坦然道:「是,那是那老頭子胡扯的!林公子郡守之子何等品格,閔柔就算是天仙,也入不了眼。」
話雖難聽,但的確如此。
雨松青此刻很後悔,她當時為何不多打聽一些,多詢問一次,而不是隨著白閔柔的心情,不願善加干預。
「白俊……」
這黑水縣的官員還真是臥虎藏龍,前一個縣薄趙仁與雍王勾結,犯下連環殺人案,後一個白俊,為官途將自己的女兒獻給上司。
可是單憑孫子晟的言辭,還是沒辦法解釋他們的死因。
「撫亭……」
孫子晟喃喃自語,眼珠子一轉,忽然抓住雨松青的裙擺,急切問她,「撫亭呢?我……我忽然記起來,閔柔曾經對我說過,若是她有什麼不測,撫亭哪裡就會知道全部真相。」
雨松青果斷捕捉到這句不同尋常的話,「閔柔知道自己會有不測?」
若單單是將她送給章引,又何來談什麼不測?難道她已經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打算?還是說,這件事情一定會讓她慘遭什麼不幸?
她嘆了口氣,「可她不見了。」
撫亭的失蹤,斷絕了所有的線索,一個大活人,竟然會憑空失蹤。
今日已經是第三日,若是還未找到她,生還的希望,已經很渺茫了。
李熾手中的玉戒不停轉動,藍寶石透著陽光斑駁漣漪的光彩,他幽幽看著雨松青思慮的背影,隨手拿起丫鬟遞上來的茶盞,淡淡抿著。
「水有問題。」
李熾眼眸一斜,凌厲的眼神一掃,那丫頭驀地跪在地上,錦衣衛立刻抽出繡春刀,押著丫鬟跪倒在地,架在她脖子上。
「怎麼了?」
雨松青轉身,拿起李熾的杯子,放在鼻尖輕輕一聞,又用懷中的銀針試了試。
「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啊?」
李熾眉頭微微一挑,眼眸和語氣都如同寒潭般冷,「你這水,是哪兒來的?」
小丫鬟嚇得三魂丟了五魄,顫顫巍巍道:「奴婢……府中的水都是後院井水裡面的,沒有……奴婢沒有放任何東西!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井水?」
雨松青瞳眸放大,也不在乎李熾喝了那碗茶,又淡淡喝了一口。
也並未有異樣啊?這人是狗鼻子做的?
「看著她。」李熾審視的目光投注在那小丫頭身上「查井。」
雨松青面色微冷,心頭敲大鼓,不會在……
後院這口井從修建起便已經存在,從山澗中引泉,井內的水清色漣漪,口味醇厚,井蓋上府中飲用常飲用,誰都沒覺得有問題。
也只有這幾日,因前段時間臨川縣發生洪災,雖然規模不大,但是卻影響了地下水的澄淨,他們就先將水打上來放置木桶內過濾,也都為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
雨松青緊跟在李熾身後,腦袋裡卻忽然就出現了上一次在古井裡打撈出來的屍體,心肝兒一陣又一陣緊縮。
眾人圍在井邊,只見其井口上架上了一根長杆,中間較高的橫掛在木架上,長杆的一頭掛水桶,另一頭綁上或懸掛一塊重石,井口用一塊是一個同心圓的石頭蓋子蓋住,以防濺水和溺水。
幾人合力打開井蓋,探頭看去,水井內黝黑一片,但太陽投射下來的水光映射在井內,透出一張蒼白膨脹臉。
「啊——」
家丁嚇得軟癱在地上,指著井內的人,口齒不清,「人……女人……」
她穿著一身紅色褙子,雙環髻跟隨著水波晃動,耳鬢垂掉下的流蘇蕩漾在水面,皮膚蒼白如紙。
錦衣衛立刻將人拉開,拴好繩束在腰上,一人跳下井去,一人站在岸邊拉繩,「繼續拉!」
活人泡漲了水,重量不會增加,但死人泡了水,身體會格外重。
「一……」
「二……」
井水的溫度比氣溫低微生物有機物少,屍體腐化反而會比在外面的水體慢一些,但是因為細胞滲透壓屍體逐漸開始變得泡浮腫,整個人大了一圈,但不至於呈現巨人觀,將頭髮撫開,便看得清面龐。
眾人提前猜到,在意料之內,但看著這如花似玉般青澀的面容長久睡過去,心裡還是有幾分難受。
而此刻更難受的,是雨松青。
是撫亭。
孫子晟小心翼翼在人群後面看,當看見熟悉的衣裙和面龐時,還是忍不住轉過頭去吐。
可比起令人生理不適的屍體,更讓人精神不適的是那泡了屍體的井水。
沒有井水隔絕空氣,再加上太陽一曬,不過片刻,屍臭味就慢慢熏上來。
「嘔——」
「嘔——我的天爺!」
丫鬟家丁蹲在旁邊嘔吐,雨松青看了李熾一眼,眼底積滿瘀火。
這條線索徹底沒了。
她讓錦衣衛將她驗屍的工具箱拿到白府,又騰出一間柴院,將屍體放在地上。
後腦勺頸部位置有很大一塊紅色斑痕,瘀血和屍斑在此處迅速蔓延,右側頸部一塊月牙形狀的皮下出血,是扼傷的痕跡。
所有的傷痕集中在頸部,而頸部神經系統末梢豐富,扼傷的傷痕此刻便像是斑痕一般在脖子周遭環了一圈。
看來是兇手未能將她一擊致死,又多次打擊後又扔進了井中。
雨松青俯下身,翻動死者口鼻,「口鼻無蕈樣泡沫,呼吸道無溺液。」又按了按她的胸腔,雙肺體積無明顯增大,腹部已經有輕微的膨脹脹氣,在有致命外傷且無溺水狀態的情況下,她初步檢驗應該是死後拋屍。
「現在的的天氣大約在二十攝氏度到二十五攝氏度之間,河水平均溫度在十五六七度,而井水的溫度一般會低於河面水溫,大概在五到十度左右。她的角膜完全渾濁,皮膚腫脹皺縮,手足皮膚已經開始易脫落,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三天,應該在閔柔失蹤當日已經遇害。」
誰殺了她?
誰又將她拋在井裡?
在場眾人無一人回答。
李熾當機立斷,宣暫定知縣孫恩泰,將白府除卻白夫人以外的家丁侍女,給白夫人開藥的郎中全部緝拿,帶回官衙。
回去的路上,雨松青卻一直在想著孫子晟說的那句話,如若閔柔不測,撫亭身上有答案。
但現在她也死了,答案又在哪裡去尋找呢?
「大人,我要去昭獄。」
雨松青騎在馬上,摸著烏雛背上的紋路。
「你想親自去審白俊?」李熾收緊韁繩,烏雛將頭抬起來,「吁」了一聲。
她坐在馬背上顛簸,不小心靠在他的胸口,微微挪動了屁股「我想問個明白,替閔柔問個明白。」
若真如孫子晟所說,白俊是為了升官發財將女兒送人,他又為何多此一舉,非得殺了章引全家?
閔柔的死……章縣令一家的死……撫亭的秘密……全部縈繞在她的心上,解都解不開。
「你可知,真相往往就是這般殘酷。」
手臂上的金屬護腕勒得她生疼,可李熾反而更進一步,冷靜的毫無波瀾,「賣女求榮,再反咬一口,毀屍滅跡,只要運作得當,他便可以頂替知縣職位,甚至更上一層樓。」
雨松青嘴唇輕顫,低眸問道:「人心,真的有如此貪婪?」
他眼眸閃過一絲不忍,聲音依舊冰冷。
「蠍盛則木斷,欲熾則身亡。」
「人心,本就最複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