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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中戲,局中局(1)

2024-05-22 03:19:42 作者: 青瓜檸檬

  章縣令家突遭大火全家殞命這件事在黑水縣掀起轟然大波,百姓議論紛紛,也憂心忡忡,畢竟整個縣城最近都不安生,城門封禁一段時間後,現在又開始驗查過往車輛,禁宵限令,守衛將士更是隨處可見,眾人都緊閉門窗,整個黑水縣惶惶不可終日。

  縣令之死,意外又突然,縣令班子群龍無首,李熾也不會過多插手,寧州官衙此刻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便讓臨川縣孫縣令暫代,縣薄鄭仁峰輔佐斷案。

  但因為錦衣衛插手這件事情,縣衙內部出了唏噓章引之死的意外之外,實則連參與插手的機會都沒有。

  樹影枝丫隨風舞動,微光透過樹間的縫隙照在牆壁之上,四周只有靜謐至極的鳥蟲聲。

  雨松青坐在閔柔身邊,透過白布,一遍又一遍重複回想著她那日臨走前跟她說的話,回想著她那表哥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想著今日白俊在堂內說的話,思緒亂成一團。

  閔柔放火威脅,她相信,可是她殺了人,然後飲下砒霜而死,她不相信。

  她的性格雖然有些嬌氣,但對待卻是個極為護短善良的人,即便是有怨氣,也不會牽連無辜的人,何況,她也沒有必要殺了她們。

  這場火災,來的措手不及,閔柔未曾跟她透露過半點她的境況和處境,現場證物和痕跡銷毀得支離破碎,即便是有心去懷疑,可她卻沒有任何理由。

  動機,證據,人證,每一個環節都被剝離,何況牽扯進官府官員,這裡面的水,又不知道有多深。

  

  「出來。」

  不知何時,李熾站在停屍房門口,他換了一身淡青色常服,發冠高高束在頭頂,眉眼之下有一片青黑,唇色微微蒼白。

  雨松青下意識去看他臉上的印記,發現已經消失後,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有什麼事兒?」

  她巍然不動,坐在閔柔身邊,低眸又道「大都督可是查到什麼了?」

  李熾揉了揉眉心,跨步走來,小小的停屍房頓然顯得狹窄,他擋住了光亮,雨松青抬頭,只見他逆光而立,輪廓清晰分明,將黑影分割。

  「你驗到了什麼?」

  雨松青將衣袖折到手腕,搬了一張凳子遞給他,「兇殺命案,不容置疑,但……疑點重重。」

  李熾坐在她身邊,手肘放在膝蓋上,絲毫不覺得被四五個屍體圍著有什麼詭異,「你先說。」

  「我現在,有三處疑點,第一,章縣令和閔柔都是砒霜中毒之後,再被人焚屍。我檢驗兩人屍體的時候,有一個很小的異常,閔柔喝下毒酒的時間應該早於章縣令,並且毒物累積在的她胸腔部位和喉嚨,只有在胃部賁門口……也就是胃頂端發現殘留的砒霜。」

  「我猜想,她是當時是被人灌下去的毒。而章縣令的毒卻是累積於胃腹部,他應該是主動食用的。」

  一個是被動,一個是主動,這說明,兩人都不知道所食的東西裡面會有砒霜,並且,根據毒物累積的位置來看,很有可能是液體,也就是——酒。

  「再者,毒發時間與火災發生時間相差不遠,說明兇手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預備了兩套手段,若是毒不死,便燒死。但若按照白大人的話說,閔柔是被章縣令擄去府邸,若章縣令真的想威脅閔柔,為何還要準備劇毒?又為兩人都何會喝下毒藥?」

  「第二,章姨娘和雲栽身上的傷痕奇多。章姨娘腹部脾臟崩裂,內臟失血過多,她被人踢的一腳可是極狠,令她毫無反抗之力,當場身亡。而雲栽,全身上下更是沒有一塊好肉,屍斑淤青凝固,慘不忍睹。」

  「而章夫人和雲意,都是被人鈍物擊打後腦勺導致顱內出血而死,不同的是,章夫人是當場死亡,而雲意只是昏迷。兩個丫鬟應該只是被波及,章姨娘的傷,我感覺也只是因為泄憤,而兇手真真正正要殺的人,是章夫人。」

  但一介官宦夫人,是得罪了誰?看到了什麼?被殺害?除了頭部重傷,她身上並無淤青。幾乎是出手即死,毫無猶豫。

  「前兩點,是各人死因,讓我覺得奇怪的是白大人的反應。」

  「閔柔,撫亭相繼失蹤,他第一反應不是來找最後看見閔柔的我,而是去章縣令府中。閔柔脾性雖然任性,卻不是個莽撞的性子,若早就知道章縣令對她虎視眈眈,還能輕易跑出去?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那你懷疑誰?」李熾雙手交叉,眉間一揚「白俊?」

  雨松青眉毛皺到了一起,整張臉像一顆苦瓜般糾結,「我……也不知道……大人就沒在章縣令府中安插探子?」

  錦衣衛不是第一情報所嗎?

  李熾斜睃一眼,嘆著氣,「探子再多,也是無所不能。」

  「若是覺得千頭萬緒,就莫要再鑽牛角尖,很多事情其實並沒有很複雜,只是你當局者迷。你若非要把砒霜和縱火想成一人所為,那你定會陷下去。」

  他微微眯眼,斟酌道。「本座倒覺得此事你不該把兇手想成同一人。」

  想成同一人?

  何意?

  雨松青疑惑地望著他,「你的意思,兇手有兩撥人?」

  她快要被繞暈了。

  「你順著這個思路想,看看有沒有遺落的線索。」

  雨松青喉頭一噎。

  你大爺的,真當她是名偵探柯南了!她只能按照死者留下的痕跡判斷兇手特徵和行兇手段,但是動機和側寫卻毫無建樹。

  就如同趙仁,在發現他是兇手之時,她已經注意他很久了,按照行兇者的身形和身氣量屢次對比,也只能懷疑,但是真真正正找到證據的還是他們。

  畢竟術業有專攻,法醫和刑偵,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兩個職業,誰都不能吃並誰。

  她手中掂量著閔柔的玉佩,輕輕放在胸口,隔著白布摸了摸她的臉。

  冰冷的屍體將生與死劃出了一條天河,她與她,再也不能對話,說笑。

  閔柔,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又為什麼不告訴我?

  但無論如何,我一定找出兇手,將他繩之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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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縣令府內一片狼藉,四處殘垣斷壁,燒焦的氣味縈繞在空氣里,經久不散。

  兩人並肩走在風雨連廊,兩方石亭蓊鬱,萱草其芬,溪流漸緩慢行,水聲潺潺。並未因一場大火而改變他們應有的景貌。

  雨松青沒來過縣令府邸,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都說三年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院子,可不止十萬銀錢,」

  「這大燕官員俸祿怎麼層次不齊?」

  雨松青數著手,一筆一筆算帳,「堂堂大都督,整日想搶我的銀子,可人家一個小小的縣令,就能住這麼大的宅院,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熾的臉黑了一圈,忍不住打斷她,「燕都寸土寸金……」

  「咦?那你在燕都有宅子嗎?」

  這個問題深入骨髓,李熾不明所以的一怔,隨即卻想到自己在昭獄內的宿舍……

  「真沒宅子?」

  雨松青眼皮一跳,趕緊閉嘴,真是嘴賤!她好端端的問人家在首都有沒有房子幹什麼?

  腳剛踏入正廳,雨松青一個激靈,突然轉過身倒回去重新走了一次。

  「一……二……」

  「模擬家丁的腳程,大約三分鐘。」

  李熾斂著眉頭,「你有什麼發現?」

  她眼神散發出光,急切道:「爺,那家丁說,他們剛走過風雨連廊,書房就著了火。而白大人說,他從側門進來,與章縣令起了爭執,既然他本就懷疑章縣令,悄悄進來,可是爭執的時間會不會太短了?」

  只有三分鐘?

  要是女兒真的不清不楚被擄去,他就那麼容易放過章縣令?

  「況且,他們始終沒說,到底是誰將閔柔擄去?」

  李熾微微眯眼,看向風雨連廊,「你的意思,白俊縱容或者主動將女兒送給章引,然後再設計殺人?」

  他圖什麼?

  雨松青挑高了眉頭,她可沒這個意思,可是既然李熾提了出來,很多事情似乎都能解釋清楚。

  譬如白俊潛入章觀府邸,譬如無功而返之後沒有報官……

  「你說白小姐死前曾經相中一戶人家,可本座調查所致,林郡守的公子與白小姐並未有任何婚約之盟,兩家關係也甚為疏遠。」

  「可是……」

  雨松青恍然大悟,握緊拳頭狠狠砸向自己手心,「是我疏忽了,聽聞閔柔與林郡守之子可能定親,我曾經打聽過林公子的人品,卻是沒有想到這都可能是他放出來的煙霧彈。」

  仲春的風,早就沒有了涼意,可是雨松青卻全身發涼。

  「我要去找一個人。」

  李熾眼底帶了一點殷色紅絲,低眸凝視她,「白夫人?」

  聰明!

  雨松青點點頭,「還有兩個人,侍女撫亭,閔柔的表哥,孫子晟。」

  「來人!」

  李熾轉過身,一名錦衣衛立刻小跑過來,拱手作揖「大都督,有何吩咐?」

  他將雨松青囑咐的話重述了一遍,頓了片刻,聲音森然冷冽「立即關押白俊,暫革職位,押回昭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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