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之行（四）

  「留著講給上帝聽吧。」

  「但我死後會下地獄。」

  李越鑫停步回頭，以一種難以言表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不確定這種話是石偉說的。

  石偉慘澹一笑：「或許是因果報應，你已經這麼大了，我卻沒有兒女，都說因果有循環，報應屢不爽，我也應該是那個下地獄的人吧，畢竟我才是那個真正逼死大容的人。」

  他嘆了一聲，又去看著李越鑫，不禁說道：「你雖然和大容長得不像，但性格真的是一模一樣，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遠處，岸邊的海水一層又一層拍起浪花。石偉因為年輕的時候研發強度太大，脊椎早就彎曲變形，他佝僂著腰，已經完全沒了兩年前剛上市時的意氣風發，他蒼老，衰弱，疲倦，孤獨，像風中殘燭般頹廢。

  「我曾經以為，大容他無所謂，我只是用了他的一個專利，他腦子那麼好使，他還可以再研發別的項目，但是我的網視科技等不了了，所有的投資人等不了了，他們都在盯著我，網視科技一定要上市……」

  石偉捂住了臉，陷入痛苦的回憶：「當年，我去找過大容，讓他放棄起訴網視科技，可他不肯，他跟我說這個專利對他同樣很重要，他一定要維護自己的權利，可專利的研發我也有參與，怎麼就能算他的了？所以當時我昏了頭了，我去找投資人，找律師，我跟他們說專利就是我的，大容可以告我，我們也可以告他，最後梁清和宋之涵信了我的話，開始組織應訴，我在那段時間提供了很多證據，大容沒有錢請律師，他不熟悉中國法律，我知道他輸定了……」

  石偉雙眼通紅，悔不當初：「可我不知道他那個時候狀態已經不好了，那天我還在忙網視科技上市的事，就接到電話說他跳樓了……可他怎麼會自殺，以前我們在一起做項目的時候，他是最樂觀的那個，他總是跟我說，我們下一次可能就有突破了，別放棄，我們只差一點點……他怎麼會突然就那麼脆弱，要這麼想不開……」

  「因為科研就是他的全部，你親手毀了他的一切。」李越鑫看著石偉，眼神冰冷沒有一絲鬆動，「你說完了麼？我很忙，沒時間聽你在這裡說這些可笑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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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接下來的話，或許對你有幫助。」

  石偉顫抖著嗓子，艱難開口：「在來這兒之前，宋之涵曾經讓秦欽找過我。她想讓我發布公開聲明，承認網視科技的專利就是盜用的大容的，她想讓我還大容一個公道，我答應了。」

  石偉以一種祈求原諒的眼神看向李越鑫：「我知道你回國的目的也是這個，我願意發這個聲明，把它披露在官網上，也會把它作為特殊事項披露給聯交所，我會在裡面詳詳細細地寫明是我抄襲大容的專利，是我誤導了所有人，虛假陳述，我願意為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李越鑫懷疑地看向石偉：「你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麼？」

  「我們想讓你放棄訴訟智心。」

  還沒等石偉回答，遠處傳來秦欽的聲音。

  李越鑫向後轉頭，秦欽、梁清、竇晨三個人各拿著一杯咖啡，向他這邊走來。梁清把手上的那杯遞給李越鑫，微笑紳士道：「抱歉，鑫，今天買咖啡的隊伍長了點。」

  李越鑫接過咖啡，沒什麼表情：「無所謂，習慣了。」

  秦欽道：「李總，有關我們的訴求你應該都很清楚，我們只想讓智心科技平穩運營，你只想讓李博士沉冤得雪，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做生意都是有來有回的，該鬆口時要鬆口。」

  李越鑫笑笑，陽光下他的臉有種病態的白：「把本來就應該做的事情當作籌碼，這就是所謂的盡了最大的努力。」他很肯定道：「我是絕不會答應的。」

  梁清抬了抬眼皮，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精銳，但又很快隱了下去：「鑫，如果你覺得我們給出的方案不滿意，不如你說一個能讓你放過智心的方案，我們去試著完成？」

  李越鑫冷嗤一聲：「我要網視科技破產清算，你們能答應麼？」

  眾人齊齊看向石偉。

  ——

  海風吹拂著每個人的臉龐。

  一群人西裝革履的人在對峙。

  「我們即便答應也沒有用，」梁清表情平靜，「你是知道的，如果網視科技要清算，它首先要退市。」

  李越鑫笑：「那就先退市不就行了？」

  竇晨不敢相信地喃喃：「可網視科技是國內做AI視覺處理的龍頭企業，這麼大的公司說退市就退市，說清算就清算，還有那麼多的人在靠這個公司維生，我們這麼做不就是像現在要逼死智心一樣麼……」

  李越鑫聳聳肩，無所謂道：「當年他們就是這麼逼死鴻雁的，我只不過效仿了一下。」

  他抬手看了看表，拍了拍竇晨的肩膀：「走吧，聯交所的時間不能再等了。」

  竇晨這才反應過來，他慌忙舉著咖啡，幾步跟上李越鑫，遠遠的馬路對面，宋之涵、封騁和段嘉剛走到這邊。

  李越鑫看了他們三人一眼，不屑地譏諷：「辛苦各位為我準備的天羅地網了，可惜好像並沒有打動我，涵，你給我的方案，我也不想接受。」

  宋之涵表情微凝，她蹙眉：「你連這個方案也不接受？」

  「是啊，雖然看起來很合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勸動石偉的，」李越鑫道，「但我需要的，我可以直接跟你說，除非網視科技在我面前破產清算，否則我絕不會做半點退讓。」

  段嘉氣的咬牙：「混蛋！一個公司那麼多人，怎麼可能說清算就清算！網視科技是我們業界的龍頭！」

  「可他是抄襲我父親的技術才變成業界第一的，」李越鑫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折磨所有人後的爽感，他幾乎瘋了般輕笑，「我只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

  他睥睨著宋之涵，以嘲笑和諷刺：「涵，你自始至終都沒明白一個事，你不是救世主，你逆挽不了這個狂瀾。」

  「鑫，我自始至終都知道，我只是個平凡的人，普通的人，」宋之涵抬眼，但眼神堅毅，「可我相信，沒有什麼不可能。」

  她微微闔動雙唇，果斷又沉靜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了，有關破產清算網視科技的事情，我們這周就會安排，之後開啟退市清算程序，我們會邀請你一起參加會議。」

  李越鑫笑笑：「好，那我相信你能做到，我恭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