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封騁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臉，抓了兩下頭髮，正準備接起來的時候，宋之涵那邊掛掉了電話。

  封騁：「……」

  千里之外的哈爾濱，宋之涵扣下手機，抬起眼眸，看向已經走到她面前的李越鑫。

  他風塵僕僕，頭頂還落著一些雪，黑色的捲髮被一頂很普通的棕色帽子遮著，露出一點卷邊還被雪水打濕，因為太冷了，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被凍傷後的紅色，一雙眼睛像是蒙了霜，濕漉漉的。

  宋之涵恍然，突然發現李越鑫的眼睛真的和封騁的有點像，只不過李越鑫是混血，眼睛更偏歐美，睫毛更卷翹，而封騁的睫毛是濃密又硬邦邦的，遠遠看去，並不突兀，要走進了才能發現長的離譜。

  李越鑫看著宋之涵，突然好笑：「怎麼，你猜不到我會從北京跑出來追你麼？」

  宋之涵：「……」

  她回神，喝了口手邊的茶，淡淡道：「就你一個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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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喜歡帶不熟的人一起出來。」

  李越鑫自顧自地坐下，拿起宋之涵面前的大碴子粥要喝，卻被宋之涵攔下：「我喝過了。你可以再點一份。」

  李越鑫笑：「那涵老闆請客？」

  宋之涵看了張淼一眼，張淼立刻get，去找老闆娘點粥加菜。屋子裡暖氣燒得足，人聲鼎沸，非常熱鬧，李越鑫摘下帽子，脫了外套和圍巾，甩了甩頭髮，坐在宋之涵身邊，他太瘦了，又瘦又高，帶著滿身的寒氣進來，讓宋之涵覺得周身有股冰冷的風在吹她的骨頭。

  宋之涵還是不忍，用自己的杯子給他倒了杯熱茶，遞給他：「先喝口吧。」

  李越鑫盯著那杯茶，愣了一愣，繼而抬眸笑了笑：「好。」

  他接過茶杯，一邊喝一邊把手也捂熱，等到寒意散去，才溫聲問道：「鄭民強還沒出來見你？」

  「你對人家那樣，估計他現在覺得我和你是一丘之貉，躲都還來不及，怎麼會見面。」

  宋之涵並不急，雖然她說的是事實，但是她也知道，只要鄭民強能和她碰一次面，她就有機會扭轉乾坤。

  「即便見面了也沒用，我已經持股60%了，鄭民強沒控制權，你和他說不如和我說，你是打算投資凱旋科技？」李越鑫說完，面露不屑，「你怎麼知道我會讓你投？」

  「碰碰運氣？」宋之涵神情淡然，「不然我也沒別的辦法。」

  「你這可不像是束手無策的表情。」李越鑫笑笑，明明雙手捧著茶杯，人畜無害，眼神清澈，，可他的眉眼卻帶著邪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打算讓鄭民強轉讓他的那部分股份給你吧？」

  宋之涵：「……」

  「就像當初的愛蕭寵物醫院一樣，你高價接盤他的股份，如果我不同意轉讓，就要以同樣的價格買入，但如果我買了，鄭民強就金蟬脫殼，我只剩一個公司殼，可如果我不買，你也可以讓鄭民強跑了，這個公司只剩下我和你兩個股東，還是一盤死局。」

  李越鑫吹了吹茶水：「可你怎麼知道鄭民強願意相信你？畢竟凱旋科技這個資產，他是最捨不得的。」

  「那就各憑本事。」宋之涵道，「以前做pre的時候，不也是這樣麼？」

  「以前做pre？」李越鑫冷笑，「以前做pre，我們兩個好像是一個組，很少對立。」

  「但沒有誰可以一直做隊友。」

  「是麼，那你和封騁有一天也會變成敵人？」

  「……」

  正在這時，張淼端著碗一路小跑過來，後面跟著剛剛的那個老闆娘，老闆娘一看桌子前坐了個更英俊的帥哥，兩眼都直了，熱情似火地招待：「哎呦小伙子，啥時候進來的我都不知道，你要點啥？我們這燉魚賣的老好了，還有鍋包肉，來點兒啊？」

  李越鑫指指宋之涵：「她請客。她來點。」

  老闆娘驚訝：「哎呀媽呀小伙，你還讓人家大姑娘請客，俺們東北都是老爺們請客吃飯……」

  話還沒說完，張淼就打住了：「老闆娘，我來點我來請客，來來來，我再看看菜單。」

  「不用了，他們仨都不在這兒吃。」

  一陣洪亮的嗓音從門口傳來，吵鬧聲隨即停止，大家都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穿著軍大衣帶著墨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手上還牽著一條威武的退役軍犬，熟悉的人都知道，這人叫鄭民強，大夥都叫他強哥或者老鄭，他手裡的這隻德牧，名叫二炮。

  二炮看到了宋之涵和李越鑫，馬上前爪匍匐，做準備進攻的姿勢，老闆娘嚇得連忙制止：「老鄭，快管管二炮，你不拉著它點，一會兒咬人啊！」

  「哼！咬的就是他們！」

  鄭民強雖然看不見，但是他藉助二炮和第六感可以感受到附近的氣息，他對著宋之涵和李越鑫的位置呵斥：「我們哈爾濱不歡迎你們這種人，不是說什麼投資不過山海關麼？！你們走！我老鄭眼瞎了但心沒瞎，想逼我裁員，除非我死了！」

  周遭的民眾一聽說這三個人是要逼鄭民強辭退員工的那伙人，立刻把目光往宋之涵這桌聚攏，大家怒目相視，把人圍住：「我說這幾個怎麼這麼面生，還擱這兒喝大碴子，滾！大碴子是你們喝的麼？」

  「我告訴你們，強哥在俺們地界上是數一數二的大好人大善人，你們欺負他，就是欺負我們大夥，你不打聽打聽，誰不認識你哈爾濱強哥！」

  「趕緊滾，別以為你們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俺們哈爾濱人不伺候！」

  之前就聽說東北人民風彪悍，張淼是南方長大的孩子，看到這五大三粗的一堆人圍著，心裡都慌了。可宋之涵和李越鑫還是穩坐釣魚台，李越鑫甚至在安慰張淼：「沒關係，只要你不做過激的舉動，說什麼過激的言論，他們不會打你，老鄭是講理的人，他只會趕人，不會打人。」

  張淼震驚道：「那你這不就是純純道德綁架他麼？」

  李越鑫：「可我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揮拳頭，這樣的邏輯推導的話，他們豈不是也在道德綁架我？」

  張淼：「？？？」什麼鬼才邏輯？？？

  宋之涵起身，對著鄭民強道：「鄭總，我有點事情想找你商量，沒什麼惡意，如果您有空，不如我們簡單聊幾句？」

  鄭民強氣呼呼地：「都說了我不會裁人的，現在你們投的錢也沒有了，我也沒辦法退錢給你們讓你們滾，但是我會想辦法，我鄭民強從不欠任何人人情！」

  張淼默默小聲嘀咕了句：「股權哪有亂退的，你想給，人家也未必想收。」

  「鄭總，我要說的也不是這個，我想跟您說的還是當初貸款的事情。」宋之涵拿出幾張名片放在桌子上，「我來之前找了幾家銀行，說了下凱旋科技的情況，有幾家銀行願意給您提供貸款，您是協會那邊介紹過來的，我們就算是朋友，我剛好出差路過這裡，想到了您，才冒昧過來拜訪，沒別的意思。」

  隔壁桌一個光膀子紋紋身的大哥走上前去拿那個名片，他眯著眼看了看，笑了出來：「嘿，這不是隔壁屯子的二狗子麼？以前學習成績老好了，原來現在當上行長了啊，哎呦呵，還真是混的不錯啊。」

  大家聞聲都去看那張名片了，趁這個時候，宋之涵上前一步，對鄭民強說：「鄭總，能單獨聊一會兒麼？」

  鄭民強帶著墨鏡，看不出來表情，只見他拉了一把二炮，摸索著往門外小院子走，宋之涵示意了一下張淼，跟著出去了。

  剛剛外面一直都在下雪，現在雪已經停了，二炮口裡呼著熱白氣，找了個房檐下無雪的地方趴著，鄭民強把軍大衣的領子豎起來，一副不願意理睬宋之涵的樣子。

  宋之涵開門見山：「鄭總，我知道您很後悔讓李越鑫進到凱旋科技里，我有個辦法，能把他清出去。」

  「清出去以後怎麼樣？你進來啊？」鄭民強顯然是被資本坑怕了，語氣非常不友善，「我鄭民強鬥不過你們這些讀書的，我是個莽夫，我鬥不過我躲不過麼，我跑不行麼？我看你是個小姑娘，勸你別摻和了，這事兒和你沒半毛錢關係，你是林總介紹的人了，林總對我好，我知道，我不罵你，但給不了你好臉，你走吧，算我招待不周。」

  宋之涵無法言明這裡面的深層原因，她只能說：「我只是覺得凱旋科技還可以再向前發展，李越鑫的方式方法我不贊同，所以我天然的就和您在一條戰線上，」宋之涵誠懇道，「我可以想個辦法，讓李越鑫吐出來他的那部分股份，這樣，您也可以解套。」

  月亮高懸，二炮搖著尾巴，好奇地看著宋之涵，鄭民強想了想，問了宋之涵一句話：「這麼做，你圖什麼？」

  「圖一個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