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誰都沒贏

  「你卻能那般心甘情願的跟在那賤人的身邊，對她伏小做低，趨炎附勢的討好。」

  

  高長雪站在原地，不可輕聞的嘆了口氣，「大皇姐說，今年澄陽進貢的秋蟹很好，讓我給你也送來一些。」

  高長嫣剩下的到了嘴邊的怨毒的話還未有機會繼續說，便這麼生生的被噎了回去。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高長雪。

  「不用你假裝好人。」

  「高長樂會那麼好心就怪了！」

  高長嫣的心裏面有些不是滋味，「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其實這幾年要不是高長雪一直在背後幫襯，怕是高長嫣的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人有時候會說很多惡毒鋒利傷人的話。

  有些時候是當真滿腹怨恨，巴不得她所說的對象立刻去死，可有些時候，她們竭盡所能的說著那些惡毒的話，無非是想要吸引其他人的注意，讓別人對她重視，哪怕是怨恨也好，責怪也罷，總好過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待在這諾大清冷的宮殿當中。

  孤獨當真是要命的。

  它會一點點的摧殘人的身心，一點點的將人吞沒。

  高長雪仿佛聽不見高長嫣這般傷人的惡語，將煮好的秋蟹連帶著幾樣高長嫣喜歡吃的小菜擺放在剛剛她收拾的整潔的桌面上，「我還帶了你最喜歡的桂花糕。」

  「這秋蟹雖好，但秋蟹性涼，是不能多吃的。」

  高長雪動作熟稔的坐好，替高長嫣布了一雙筷子之後便開始用著晚膳，看著站在不遠處像是同自己置氣一般的高長嫣，「真的不過來嘗嘗？」

  「宮裡面想要吃一頓蟹也不容易呢，大皇姐命闔宮都嘗蟹，獨你不吃？」

  高長嫣咬著唇，想了一會兒氣呼呼的坐在了高長雪的對面，「憑什麼我不吃。」

  高長雪笑眯眯的將自己剛剛剝好的閘蟹送到了她的跟前，「那便趁熱吧。」

  看著有些狼吞虎咽的高長嫣，高長雪只覺得有些心酸，昔日裡寧貴嬪還在世的時候，宮中最驕傲風光的公主莫過於是高長嫣了，那個時候便是連高長樂和高長羽都比不過她。

  可現在卻淪落到這般悽慘的情況。

  「今年新科選了不少人品貴重，才貌雙全的學子致仕為官，其中榜眼王大人更是為各種翹楚，朝堂上的官令已經下達，冊封他為正五品禹州知州，聽聞那位王大人尚未娶妻，家世清白，只有一位出自書香門第的母親在世，再無他人……」

  高長雪看著心情不錯的高長嫣，試探著的開口。

  高長嫣點了點頭，唇角沾染了幾分蟹黃，還不忘記輕蔑的笑了笑，「你倒也是沒有白巴結她。」

  「若當真按照你所說的，那位王大人到的確是個合適的夫君人選。」

  「尤其是你這種沒有母妃仰仗的人，那賤人肯給你指婚，倒也算是對的起你了。」

  這幾年因為高長樂廣招寒門弟子的政令，改變了很多人家嫁女選夫的想法，寒門學子雖然身份暫時落魄，但只要是有著真正的才能，將來在朝堂之上必然是會有所成就，這是那些靠著祖輩蒙陰庇護的那些紈絝子弟比不得的。

  高長雪目光閃了閃，「三皇姐，大皇姐說，倘若你願意，她會替你指婚，嫁與王大人為妻。」

  吧嗒——

  高長嫣手中所拿著的蟹腳毫無徵兆的掉落在桌面上，震驚的看著高長雪。

  「你……」

  「你說什麼？」

  「二皇姐還活著。」

  高長雪猶豫道，還是決定將高長樂默默做的事情告訴高長嫣，「齊國公府被判滿門抄斬，臨行刑之前大皇姐命人將她給帶了出來。」

  「大皇姐說她愛錯了人，齊國公府謀逆，和她卻是沒什麼關係的，她犯過錯，起過害人的心思，但她也受盡了懲罰，不至於被齊家連累，連命都丟了。」

  「你若將來出宮嫁人了，二皇姐也能跟在你身邊和你做個伴，將來十皇弟大了，自會有他的封地。」

  一口氣將自己要說的話都告訴了高長嫣，高長雪將手中剝好的蟹肉送到了高長嫣的面前，緩緩起身，該說的話她都已經說了，餘下的事情就要看高長嫣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其實我最懷念的是我們小時候的事情，那會兒元後娘娘還未過世，姐姐們在一起有說有笑，一同玩樂，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起，宮裡面的娘娘們斗的你死我活，就連我們這些親生姐妹兄弟也是水火不容。」

  「我得走了。」

  「三皇姐。」

  高長雪就要踏出宮門的腳又猶豫了一會兒收了回來，抿唇目光複雜的看著高長嫣，「別恨了。」

  「這幾年，是你自己一直在不放過自己罷了。」

  話音落下。

  高長雪不再去看高長嫣的眼神，撐著油紙傘，身影一步步的消失在了高長嫣的視線之內。

  滾燙的淚水順著高長嫣的眼眶中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剛剛剝好的秋蟹上面，連同外面漸漸下起的秋雨，這一夜，怕是徹底的難以安睡了！

  「不恨了嗎？」

  高長嫣眼眸微紅，輕聲呢喃，「她害死了我的母妃，害了我姐姐和我淪落到此，——」

  要不是高長樂的諸多算計，她的母妃早就執掌後宮，她將會成為大魏身份最尊貴的公主，她皇弟也將會成為大魏的君主，這世間所有最好的男兒都盡她挑選，何愁婚事會淪落到她人賞賜的地步。

  「可我母妃也害得她的母后早逝，我也害的她差點命懸一線……」

  高長嫣眼眶中的淚水越流越凶，寧家叛亂，她的母妃已死，憑藉她這般罪臣之後的身份，怕是一輩子老死在宮中都無人理會，何況是婚配當朝新科權貴，得攝政長公主的賜婚。

  她的大皇姐，到底是給了她和她的姐弟一個體面。

  「誰都沒錯，也——」

  「誰都沒贏。」

  秋蟹最是肥美，御廚房的手藝又是頂好的，可吃到嘴裡的那一瞬間，竟覺得苦澀難咽。

  ——

  夜裡秋雨也一直未停。

  雨水順著琉璃瓦滴滴答答的落下，在大理石台階上形成了水窪。

  高長樂將高長明哄睡才小心翼翼的從仙雲殿中出來，繞過宮道長街看著不遠處的瓊華殿卻是徘徊在宮外，猶豫不決。

  「殿下，怎麼了？」

  「七皇子的寢宮就在眼前，不去見見嗎？」

  「這會兒七皇子應當是還未歇下的。」

  珠翠想了想，還是打算勸一勸高長樂，免得殿下將來心中後悔，「還有五公主的親事，三公主您都替她做好了打算，那五公主呢——」

  高長樂已經做了決定要親自前去蛇花村尋找蠱毒的解藥，臨行之前將所有人都見了個遍，甚至連那個仇深似海的三公主的去處都做了處置，可偏偏和她親近的五公主還有七皇子卻是遲遲沒有做決定，甚至現在——

  就連她去見一面高長琛竟還要為難至此。

  珠翠實在是想不明白高長樂的心裏面到底是在顧慮著什麼。

  不，不對。

  應該是，珠翠實在是不明白，高長樂到底在害怕什麼。

  「父皇過世，要守三年的國喪，耽誤了宮中公主皇子的親事，如今長雪大了，有著自己的主見，本宮已經交代好了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們幫忙挑選以作參考，將來她喜歡誰便指婚給誰。」

  「至於琛兒——」

  只見高長樂柳眉緊緊的擰著，透過油紙傘外的雨幕，目光望著那瓊花殿三個字有些出神。

  前世她因為固執而對高長琛有著極大的偏見，覺得他的出現害死了自己的母后，就是因為要保住他的性命她的母后才會死在產床上，後來高長樂不恨高長琛了，卻總是礙於面子不知道如何和高長琛親近……

  姐弟情分生疏。

  這輩子雖然高長樂將高長琛接到了身邊照顧，也在竭盡所能的對高長琛關愛，想要彌補對他的虧欠。

  可時間過的真快。

  四年多的時間竟讓高長樂覺得仿佛是在眨眼的功夫流淌。

  尹明哲有備而來，這一趟去往姜國的蛇花村生死難料，若他回不來，高長琛又要經歷失去她的痛苦。

  可能是因為越在乎越覺得難以啟齒吧。

  她可以很好的安排高長澤，甚至是高長嫣和高長羽的去處，卻沒想好自己究竟要怎麼樣和高長琛訣別。

  高長樂深深的吸了口氣，終是在珠翠期盼的眼神之下，動身朝著瓊華殿走去，明黃的燭光透著鏤空雕花窗柩將長廊下照亮，隱約之間尚且能從倒影中看見高長琛正身姿挺拔的坐在花梨木案桌前神情仔細又專注的在練字作畫。

  比起那陰謀算計爭論不休的前朝，高長琛的性格倒是很像她的母后，溫文儒雅，寬厚親和，更適合做個閒散的王爺，有著極好的閒情雅致，只談風月。

  聽見殿外的動靜，倒影中的高長琛放下筆，小太監王路一路躬著身，謙卑的到了高長樂的面前行禮請安，「奴才參見殿下，這就去通報七皇子殿下來了。」

  「不必了。」

  「本宮自己去就是。」

  高長樂拂袖，大步跨入寢殿，彼時高長琛也是聞聲迎接到了門口，看見高長樂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內異常的興奮和高興，「大皇姐，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外面還下著雨呢！」

  高長琛很是細心的拉著高長樂那雙冰涼的手，替她暖了起來。

  高長樂溫柔的笑了笑，「剛從仙雲殿出來，哄了明兒睡覺，便順路來看看你。」

  「皇姐可太偏心了，每天都要去哄著明兒，我小的時候皇姐可很少哄著我睡覺。」高長琛故作吃醋，語氣極酸的看著高長樂，惹得珠翠沒忍住，撲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七皇子，咱們殿下最疼的就是您了，您看著閡宮上下哪位皇子是留在姐姐身邊的，您可是滿了十歲之後才挪來了這瓊華殿。」

  「就珠翠姐姐最機靈了！」

  高長琛笑呵呵的打趣，寢殿裡好像瞬間暖和了許多。

  「長琛，皇姐過來說想要和你說一件事情。」高長樂緩緩伸出手，輕輕的在高長琛那張酷似她父皇的青澀臉頰上撫摸，他長高了，也長大了。

  不知不覺間已經高出自己一個頭，不再是那個跟在自己身邊，只會軟糯撒嬌的小糰子了。

  高長琛聽的認真。

  「皇姐想……想要在你成年之後要你去欽州封地。」

  高長樂聲音有些猶豫，「你願意嗎？」

  皇子成年之後倘若不留在宮裡，而是直接去封地為王的話，也便是徹底的失去了競爭皇位的機會，就像是高長遠那樣，可能這輩子無召都不得入京。

  「當然。」

  高長樂原本以為，高長琛起碼會想一想，深思熟慮一番之後再給自己回答，沒想到高長琛竟然直接當著自己的面便直接爽快的點著頭。

  「我知道皇姐心裡是最疼我的，皇姐給我安排的去處定然是最好的。」高長琛笑的真心，「其實皇姐，我原也不打算和其他的皇兄皇弟搶什麼，只是怕你失望，才一直都沒敢和你說。」

  「等著再大一點，我想去四方遊歷，想去見一見大魏和其他國家的江山風水。」

  很多人為了爭權奪勢不惜手足相殘，眾叛親離，可到頭來真的登上了那皇位卻還要依舊陷入爾虞我詐當中，不知是前朝不完的算計，就連後宮的枕邊人也是別有心思。

  這些年高長琛也算是看著嘉元帝後宮眾多嬪妃的明爭暗鬥，爭來爭去，沒有一個人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快樂，甚至，就連得到他父皇所有寵愛的他的母后，結局也是悽慘。

  如果可以，他只想做個閒散的王爺，尋得一真心人相伴左右，悵然於山水之間。

  看著眼眸目光晶亮的高長琛，高長樂也跟著長鬆了一口氣。

  「你能這麼想，皇姐打從心底里高興，往後，也更不用擔心你了！」高長樂的聲音中滿是欣慰，又有些依依不捨的看著他。

  「那皇姐便不耽誤你習字了。」

  「夜深了，仔細身體，別累壞了眼睛。」

  高長琛始終溫柔的笑著，看著高長樂的身影就要踏出寢殿的時候，卻是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皇姐，琛兒等著皇姐回來，親自給琛兒冊封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