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路盡見行舟

  渾冥之中，曾經的金靈聖母，現在的斗姆元君，未來的蓬玄界崇皇，正站在第六十六層天梯之上。

  目光所至，是最後的三十三層天梯。

  但想再往上，

  唯有將她如今的未來身也一併斬去，可如果一個修士沒有了過去，沒有了現在，甚至於沒有了未來，那她還存在麼？所謂成聖，難道就是將自己徹底斬殺，而後一點真靈超脫於諸天萬界之上？

  任何一位修士的直覺都不可能接受這種解釋。而面對疑惑和動搖，大多數修士都會選擇暫時觀望。

  但是----

  「咚！」金靈聖母，或者說....崇皇沒有猶豫。

  在她理解一切的同時，她的腳已經邁向了第三十四層天庭，而這一步邁出，她的法體上立刻生出了裂痕。

  但她的腳步始終沒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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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邁出一步，

  法體的裂痕就多一道，恍惚間，崇皇仿佛聽到了隆隆的水聲，那是時間在暴怒，那是命數在狂吼，憤怒於一介生靈竟然試圖脫離自己的束縛，甚至要反過來凌駕於她之上，而在憤怒的更深處，

  是恐懼。

  因為恐懼，所以憤怒。因為恐懼，所以瘋狂。而這種極端負面的思緒，正一點一滴地滲入崇皇心中。

  「沒有未來，因而無果。」

  「沒有過去，因而無因。」

  「沒有現在，那等若徹底失去了駐世之基，從此以後無始無終，等於這世上再也沒有這麼一個人了。」

  這和死有什麼區別？

  行至這一步，和神意強弱，法力深淺，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因為這是源自最純粹的大道之問，只關乎於道：你是否願意為了追求那至高無上的大道，就此放棄自己在現世留存下的一切痕跡？

  對崇皇而言，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固所願也！」

  「轟隆！」

  崇皇沒有停下腳步，哪怕她身後的長河不斷咆哮，到最後甚至祈求她留下，她依舊義無反顧地向上攀登。

  哪怕她的法體在逐漸潰散。

  她依舊沒有停步。

  而在渾冥處的入口，正拖延雷光的眾陽神仰望著她的背影，卻是不禁流露出了幾分真切的共情來：「只要如此就能成道麼？到了最後，自斬己身，才有成聖希望？這真的是所謂的成聖之路麼？」

  或許是基於對聖人的忌諱，甚至有人開始質疑此時崇皇所登的天梯，究竟能不能讓人證就聖人果位。

  畢竟最後那一段自斬，

  實在太過駭人了。

  難以讓人信服。

  唯有真武，在凝視崇皇良久過後，突然嘆息一聲：「我不如她。早知如此，當將皂雕旗借她一用的。」

  真武向來自認是陽神中最豪勇之人。

  而對於那些藏頭露尾的陽神，例如守墓人，他始終都是看不起的。但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別看崇皇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刻狠起來，果決起來，還要遠勝於他。屬實是巾幗不讓鬚眉。

  然而----

  輪迴殿中，看著一步步登天而行的崇皇，鎮元子卻是笑著搖了搖頭：「還算果決，，可惜只是空有血勇。」

  「雖然並非人仙修士，但和那昊天一樣。」

  「粗鄙武夫。」

  「不值一提。」

  如果只是一股腦往前沖就能成聖的話，聖人早就爛大街了！畢竟一股腦往前沖的人不一定是道心堅定，也有可能是鐵頭娃。果決而不失智慧，強大的同時，再加上一點氣運，才是一切的關鍵。

  「果決這一點，金靈確實非凡，算是和通天一脈相承。成就陽神吼積蓄萬年，實力上也確實稱得上強大。」

  「能挑准我無法出手的這個機會，鼓動眾陽神攜手助力。」

  「氣運不差。」

  「唯獨少了點智慧。」

  鎮元子微微一笑，顯得成竹在胸：崇皇沒有弄錯，這條路確實就是登聖之路。而那九十九層天梯也沒有問題，確實是大道的顯化，過程更是沒錯。唯一有問題的，是走過這九十九層天梯之後。

  過去現在未來一併斬去，等若消亡。但也只有這樣，才能接觸到冥冥中的命數，可如果只是如此的話，

  結局會成聖？

  想多了！

  結局只會如同那落入蛛網的蝴蝶，被命數捲入，接著真靈磨滅在命數之中，最後真正的魂飛魄散！

  接觸命數是不夠。

  要掌握它。

  怎麼掌握？

  法器。

  太古初期，道法未興，人們就懂得用木頭削制武器，以此來抵抗凶獸。使用工具本就是人類智慧的體現。

  聖人也不例外。

  為了不被命數所吞噬，成為撥動命數大網，以至於掌控命數的聖人，首先要做的就是煉製出一件能夠讓祂們在脫離現世的情況下，仍舊可以聯繫的法器，然後通過這件法器來幫祂們定位現世。

  聖人已經成功接觸到了命數。但純粹脫離現世，只會被命數碾碎。只有保持在離了，但沒完全離的狀態，

  才能存活。

  畢竟活下來的才是聖人，死了的都是殉道者。而且只會在以億萬年為跨度的時間長河眾被磨滅痕跡。

  元始是三寶玉如意，道德是天地玄黃玲瓏寶塔，通天是誅仙四劍，女媧是山河社稷圖。世尊和菩提則共用七寶妙樹。妙樹開花，便是七寶妙樹，妙樹花謝，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就是加持神杵。

  而鎮元子當初能成就，也是多虧祂當年殺上天庭，耗去三千六百株蟠桃樹，這才修復成功的人參果樹。

  但金靈聖母呢？

  「沒一個頂用。」鎮元子搖了搖頭，唯一勉強的是封神榜，但這件道器畢竟不是金靈聖母親自煉製的。

  所以-----

  她必死！

  念及此處，鎮元子已是沒有興趣再看，而此刻，崇皇也已經走到了天梯的最頂端，第九十八層天梯上。

  但她現在的狀態卻奇差無比。

  她的意識仍舊清晰，神意依舊強盛，但她的身影卻無比虛幻，仿佛泡沫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直接破碎。

  再往上一步，就是第九十九層。

  「到了.....」

  直到這一刻，崇皇的腳步才終於頓了頓。

  事已至此，其實她已經看出來了：自己似乎還是算錯了一步，再往上，有可能成就，但更有可能就此消亡。而陽神的靈感告訴她，如果現在退下來，或許會元氣大傷，但說不定還有轉機出現。

  崇皇猶豫了片刻。但很快，所有雜念就被她拋在了腦後。無論是生是死，她這次都要去那天梯上看看！

  她邁出了最後一步。

  然而-----

  沒落下。

  原因很簡單：因為就在這一刻，她竟是看見那原本金碧輝煌的第九十九層天梯，突然憑空多出了一抹雜色。

  那是.....

  「終於出來了。」

  雜色迅速擴張，最後化作一處界空，在這渾冥地，須彌芥子別無差距，只見陸行舟穩穩地落在了第九十九層天梯上，呆愣愣地托著他化自在天，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四周，甚至還撓了撓頭：

  「這是哪兒啊？」

  崇皇：「？？？」

  眾陽神：「？？？」

  鎮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