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自知之明
2024-04-29 13:54:08
作者: 楚野狗
對金石開這種人——或者說,對自己這種人——周毅可實在是太了解了:如果確定要做一件事情的話,自己肯定會盡力促成這件事情。無論事情中的人主觀想法是否願意,自己都會想方設法的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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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開跟自己算是同一種人,有很多相似之處,不同的是金石開做事的手段更為酷烈,底線也相當之低——至少對於自己這種「江湖中人」是這樣的。
對於這一點,周毅實在是太清楚了。
所以,周毅知道金石開的這個提議到底意味著什麼。
「……對,我不會打消這個念頭,而且會將這件事情盡力促成。」
電話那邊的金石開低聲說。
——意味著無法拒絕。
「……媽的。」周毅低聲罵著,「跟我想的一樣。」
「跨海會一直想要進入國內,雖然一直沒能真正成功,但是他們也在國內搞出了不少事情。而且因為沒有在國內紮下腳跟的原因,很難抓到他們的脈絡。今天他們在東邊冒頭,後天他們在西邊冒頭,過幾天又發現他們在其他事情里有影子……我們雖然把他們咬的很緊,但也只是追逐著他們的動向,基本上沒有領先過他們。」
金石開說起這個,聲音低沉,和平常是兩個模樣:「對於這些人,光是追蹤他們是遠遠不夠的,我們要抓到他們的脈絡,掌握他們的行動、思路以及他們的目標,然後領先他們一步甚至更多步。」
「然後呢?」周毅問:「然後怎麼辦?一直就這麼『領先一步』?那樣的話,我就得一直跟這件事情綁在一起了,沒個脫身的時候。還是說,你們準備解決掉立足在大洋彼岸的跨海會?這種事情可不好做吧?」
「跨海會是肯定要拔掉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這種基本上可以算是情報機構外圍組織的組織,每少一個都是好事。」金石開說。
略頓了頓,金石開緩了口氣,「但是,這是個長遠的目標,一時半會肯定是做不成的。就眼下而言,我們希望能夠禦敵於外,而不再是禦敵於內,處處被動。」
「禦敵於外……」周毅琢磨著這話里的意思,「……把火燒到大洋彼岸去?」
「就是這個意思。」
金石開說,「禦敵於內總是被動,我們要扭轉這個局面。如果雙方不得不爭鬥的話,火也該在他們的國土上燒起來。」
「聽起來不錯……」
周毅想了想,然後說,「但是我拒絕。」
「嘖……」
金石開有些無奈,「周少鉅子,周先生……你應該知道你的拒絕意義不大吧?我不會跟你說些什麼冠冕堂皇的場面話來說服你,那種話對你而言毫無意義,根本無法打動你。我只能說,與其你在被情勢逼迫的不得不這樣和我合作,倒不如我們現在就談好,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我知道你大概會做什麼,金先生。」
周毅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你很可能會把我的住處之類的消息,用一種相當自然的方式送到跨海會面前。想要查到我的住處這對你應該沒有難度,對吧?」
「除了我的住處之外,所有能幫助跨海會找到我的消息,你都會給與跨海會。甚至,你有可能直接伸手對我進行干涉,把我困在一個你能控制的地方,然後讓跨海會的人來找我……這種事情我壓根就不用問你,用腳後跟都想的出來。」
話鋒一轉,周毅說:「但是你知道我會幹什麼麼,金先生?你知道我為了不想摻和到這種國際事務里,會幹什麼麼?」
「嗯?」金石開有些好奇,「你說說看?」
「直接從各個渠道發出一個消息怎麼樣?」周毅笑著問金石開:「墨家少鉅子周毅不但和法家有合作關係,還和只存在於傳聞中的第七局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合作關係……這個消息怎麼樣?跨海會的人現在肯定在滿世界掃聽關於我的一切消息,如果他們聽到這個消息,你覺得他們還會來找我麼?」
「哎呀,這個……哈哈哈哈……」
電話那邊的金石開乾笑了幾聲,聽起來有些發愁似的,「這種辦法我也想得到,但是啊周先生,你清楚你這麼做的代價麼?」
「十分清楚。」周毅說。
身為墨家鉅子的親傳門人,和法家的人有合作關係已經算是挺糟糕的一件事情了,更別說還扯上了第七局。
消息一旦傳出去,周毅要面對的風雨可就不止眼下這些了:周毅敢打賭,到時候肯定有墨家人打著「為墨家清理門戶」或者「替鉅子訓導親傳門人」的旗號來明目張胆的向自己動手。
對自己下手這件事情在不能搬到檯面上的時候,已經將自己逼到了頗為狼狽的地步。如果這件事情能夠搬到檯面上了……到時候不知道會有多少個比齊鴻天更難對付的對手。
但是在周毅看來,如果事情進展到必須這麼做的地步的話,這樣做絕對值得。
「以及失去我對你的尊重,得到我對你的……」金石開似乎思索了一下,「……非友善態度。」
周毅笑了:「你威脅的挺文雅啊,金先生。」
「在這種時候,用詞肯定要謹慎一點,不然容易產生誤會。」金石開笑著說。
「哈……」周毅無奈的輕笑著。
「值得麼?」金石開追問:「付出這樣的代價,你真的覺得值得麼?」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這一步,到了不得不這麼做的時候……」周毅說的也很謹慎,「……我覺得是值得的。」
「嘖……」
金石開似有不解,「周少鉅子,我是真不太明白你是怎麼想的……我雖然不是墨家人,但也對墨家的歷史頗為了解。當年抵抗外侮,墨家的前輩奮勇當先,出力不少,做成了很多事情。先賢已矣,精神猶在,怎麼卻在周少鉅子你身上看不到一星半點呢?」
周毅冷笑:「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外敵入侵,是國與國的正面交鋒,無論是什麼人都有守土抗戰之責。現在卻不一樣,現在只是情報機構之間的明爭暗鬥而已。如果說是守土抗戰,那我自然是義不容辭,不會推拒,可這種情報機構之間的明爭暗鬥,我是絕對不想牽扯進去的。」
「你知道老頭子教過我怎麼一個道理麼?他跟我說,說人活在世上不僅得知道自己的份量,還得知道在各種局勢里自己能值多少份量。如果想把握住自己的性命,不說在每件事情里都做壓秤的秤砣,但最起碼最起碼,不能做隨風亂飛的雜草枯葉。要是做了那種角色,得勢時乘勢而起,一飛沖天,但局勢稍有變化,興許就被一陣狂風拍到陰溝旮旯里去了,自己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
「我現在在江湖道上不說有多少份量,但多少有個輕重,尋常小風還刮不動我。但我要是牽扯到了你要我辦的事情里,我可就真成了沒有任何分量的雜草枯葉了。在這種局勢里,我根本把握不住我自己的性命。」
「相比之下,就算我要付出種種代價,但我仍舊能自己做主。對於自己的性命,我把握的也更清楚一些,比做一根在狂風裡亂轉的雜草可好了太多。」
說到這,周毅反問,「金先生,你覺得呢?」
「駁不倒你,我也不想反駁你。」金石開嘆著氣,「我只是覺得遺憾啊……非要搞成這種局面的話,咱之間好不容易結下來的交情可就全壞了。就我個人而言,我特別不樂意做壞交情的事情。」
周毅悄悄的、慢慢的鬆了一口氣。
他一直在等金石開說這種話。
周毅太清楚該怎麼跟金石開這種人打交道了:在商量某些事情的時候,自己必須豁得出去,必須拿出那種豁出一切的架勢,讓金石開真切的意識到自己為了達成目的——或者為了不讓金石開達到目的——可以硬剛到底,哪怕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金石開這種務實為重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放棄他的目的,做出一些退讓。
周毅的做法算是虛張聲勢,但又不能算是真正的虛張聲勢:在擺出這個架勢的時候,周毅必須真正的做好這種豁出一切、硬鋼到底的準備。如果金石開不肯做出任何退讓,雙方談崩,那個時候周毅就必須且只能這麼做了。
雖然周毅心裡對金石開這個人有所把握,知道他向來務實,不會做沒有意義的意氣之爭,但是周毅同樣無法確定,金石開此次是否能夠有所退讓,是否有另一個備用的條件和計劃。
直到金石開說了這番話。
金石開的這番話,是在把即將談崩的局勢往回拉。
這意味著金石開還不願意看到局勢徹底崩盤。
這讓周毅鬆了口氣。
雖然他不怕付出那些代價之後所有面臨的局面,心裡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但如果能不走到那種境地里去,周毅心裡還是很樂意的。
畢竟麼,麻煩這玩意兒周毅現在是真的不缺,能少點就少點吧……
「你不想壞交情的話……不如聊點別的?」
暗暗的鬆了一口氣的周毅並未放鬆,「聊點別的吧……看看我能不能在其他事情上給你提供一點幫助?」
「其他事情……我心裡現在只掛念著這麼一件事情。」
電話那邊的金石開笑了笑,「這樣吧,我讓一步,提一個你肯定能接受的提議,怎麼樣?」
「先說來聽聽?」周毅不為所動,滿是戒備。
「從即日起,我加入墨家,拜入你的門下。」
金石開笑著說,「怎麼樣,少鉅子,能賞這個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