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一個故事（下）

  「你這麼有雅興，語氣還這麼不和藹這麼不親切……」白亮有些為難的思考了一秒鐘，「我聽我聽我聽我聽……你說你說你說你說。」

  周毅沒搭理白亮的調侃，「我有一個長輩，早些年跟刨墳挖堆的盜墓賊打過交道。那位長輩跟我說過一個故事，我今天講給你聽聽。」

  「凡是能去一起盜墓的，都得是過命的交情，不然不穩妥。不過即便是過命的交情，多年的朋友，有些時候也會因為挖到的寶貝而內訌，最後鬧的死傷一片。」

  「最穩妥的，還是父子兄弟一起上陣。兄弟一起盜墓，有時候都不夠穩妥，最穩妥的還是親生父子一起幹活兒。」

  「盜墓的時候，兩個人下墓，一起去挖開墓葬，找到陪葬的寶貝、古物。探好了東西之後，一個人從盜洞裡爬上去，在外面接應，另外一個人在裡面把寶貝、古物收拾起來，讓墓外的人用繩子一樣一樣的吊上去。」

  「因為在墓內辦事，有種種的不方便甚至是種種的危險，所以在墓內往外運寶貝的人，能分到七成；而在墓外等著一件件往外拉寶貝的那個人，擔著的風險遠不如墓內的人，所以就只能拿到三成。」

  「而這個時候，誰在墓外，誰在墓內，是很有講究的一件事情。」

  周毅略頓了頓，低低的呼出一口氣：「一般來說，都是父親在墓外，兒子在墓內。」

  「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規矩？道理其實很簡單，因為全天下能對親生兒子下死手的父親，一萬個里也未必找的出一個來。而能對老父親痛下死手的兒子……就不好說能有幾個了。」

  

  「做父親的守在墓外，看著一件件拉上來的寶貝、古物，心裡惦記的還是自己的寶貝兒子，只希望兒子能夠平安出來。雖然說是親父子也明算帳，但是三成七成對於一個做父親的而言，沒那麼重要。」

  「如果是做兒子的守在墓外，看著一件件被拉上來的寶貝，想的就未必是自己的父親了。一旦眼熱了，心就狠了，把挖出來的土往回一填，把親生父親生生埋進去，自己把挖出來的寶貝全收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實上，就是因為做兒子的在墓外，做父親的在墓內的情況下，出過太多太多不明不白的意外，所以盜墓行里才有了這麼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但凡是父子齊上陣去盜墓刨墳的，都是父在外，子在內。因為啊……」

  周毅的語調變得頗為陰沉，「……因為這世上做父親的，九成九不會因為錢而對親生兒子下殺手。」

  說完，周毅便沉默了起來。

  文刀等了幾秒鐘，沒聽到周毅的下文，便試探著問道：「故事講完了？」

  「講完了。」

  「長見識，長見識啊……」文刀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不過我聽說古墓里會有什麼粽子啊，殭屍啊什麼什麼的，盜墓賊跟你的那位長輩說過這一類故事麼？我倒是比較想聽一聽這一類故事。」

  「別裝傻，文刀，別裝傻。」

  周毅淡淡的說著：「咱們都不是笨蛋，我都把話說到這了，你還有必要裝傻麼？我的意思你明白。」

  嘆了口氣，周毅道：「我要幹掉宋子孝。」

  「幹掉他……」白亮笑著，就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怎麼了就非得幹掉他？你們倆鬧矛盾了？」

  周毅反問道：「連親生老子都能下手的人，留他幹什麼？」

  文刀沉默不言。再度開口時，話里還是帶著笑意：「你說不讓我裝傻，你怎麼反倒跟我裝起傻了呢？幹掉宋子孝……宋老爺子點頭了麼你就要幹掉宋子孝？」

  「好，我答應你了，你去幹掉宋子孝吧。」

  文刀「嘿嘿」笑著，「怎麼樣？難道我答應了隨便你幹掉宋子孝，你就真會去幹掉他了？小周啊小周……你這漫天要價要的過分了，啊。到底想說什麼，你就說，別那這種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來跟我要價。」

  「嘿……」

  周毅低低的笑了一聲，嘆著氣，揉了揉太陽穴。

  白亮這個人的腦子，是真他媽好用啊……

  既然漫天要價被說破了，周毅也就不再堅持——白亮既然說出了這話，顯然是對這件事情有十足的把握，周毅再跟他晃花槍也沒什麼意思。

  「我想幹掉宋子孝，也能幹掉宋子孝。」

  周毅深吸了一口氣，「這一點，你信麼？」

  「信，怎麼不信。」白亮笑的哼哼哧哧的，「你手下那倆人都不是什麼瓤茬兒，宋子孝身邊是有不少人，但是如果你非得幹掉他的話……他手下那些人擋不住。」

  「過譽了……」

  周毅「嘿嘿」一笑，話鋒一轉，「你說的沒錯，現在唯一能攔著我，讓我不幹掉宋子孝的，只有宋老爺子。如果他點個頭，那不管你要怎麼攔我，事後怎麼報復，我都會幹掉宋子孝。」

  「哇哇哇哇哇……」

  白亮的聲音里透著委屈和受傷，「聽你這麼說，我真是心痛，感覺被輕視了呀……啊行吧行吧行吧，你非要幹掉宋子孝的話，我也沒什麼攔著你的辦法，但是結果麼……大家肯定都不樂意看到。」

  「所以，各退一步。」周毅沒理會白亮言語裡暗含的威脅和警告，「我不幹掉他，你不再支持他上位……怎麼樣？很公平吧？」

  「……操。」

  白亮沉默了一陣，語調平靜的罵了一句。

  「操。」

  他的語調平靜無比，幾乎稱得上是淡漠：「如果宋子孝不能上位的話，或者說如果我不支持他上位的話，隨便誰幹掉他我都不會在乎。」

  「宋子孝必須上位，這是我的底線。」

  略略沉默之後，白亮「哈」的笑了一聲，「哎呀，大家都是聰明人嘛……互相挑釁底線的事情都是不會做的，對吧？」

  「我不想挑釁你，絕對沒這個意思。」

  周毅說著：「江城黑道第二號人物嘛，有人有錢有眼線，跟你對著幹沒什麼好處，我是真不想這樣。」

  「不過，不過……」周毅笑了笑，「我不能幹掉宋子孝，心裡就已經堵的厲害了，還要我看著他上位？忍不了啊，實在是忍不了……」

  「嗯，嗯……」白亮應著聲，「心意難平，是吧？」

  「這詞兒文雅。」周毅笑了一聲，「所以，這是我的底線。說實在的……我能忍著不幹掉他，已經是很能容人了。還要求我看著他上位……過分了，真的，過分了。」

  「那怎麼辦啊……」白亮的聲音聽起來泛著一股子的愁悶，「咱倆的底線有衝突啊，這可真是麻煩了……這事兒要是解決不了，咱倆之間是不是得死一個？」

  周毅就笑，「啊，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哈……」

  白亮笑了笑，語氣又變得漠然起來，「電話里說不方便，回頭見面談吧？我找個時間，咱們把這件事情解決一下。」

  「好啊。」周毅笑著，「解決一下。」

  白亮沒再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呼……」

  把手機放進口袋，周毅揉了揉額頭，自言自語：「這個白亮啊……如果是他自己為了上位這麼拼，我也就認了。他現在可是要推另外一個人上位，還這麼拼……他的利益何在？真他媽想不透……」

  「談不攏？」開著車的曹愚魯低聲問道。

  「眼下看起來，的確是談不攏。」周毅有些無奈，「我們說定了，要把這件事情解決一下。」

  想了想，周毅從後視鏡里看了看曹愚魯，「痴虎的傢伙，在麼？」

  「他隨身帶著兩把短的，車裡放著兩把短的一把長的，小院裡還有三把長的。」

  曹愚魯從後視鏡里看了看周毅，「用的上？」

  「軍火庫啊這是……」

  雖然知道徐痴虎肯定有備用的「傢伙」，但是周毅還是沒想到，徐痴虎竟然會備下這麼多。

  「家裡竟然還有三把長的……」周毅撓了撓頭，「我怎麼根本就不知道？」

  「這種事兒沒必要煩你。」曹愚魯笑了笑，「畢竟，這不是什麼上的了台面的東西。」

  從後視鏡里看了看周毅，曹愚魯再度問道：「用得上？」

  「備著吧。」周毅點點頭，「或許用的上。」

  上位者不必把所有事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需要從全盤入手，掌握全局即可。至於旁枝末節的事情，就交給自己信任的人來處理就好。

  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上位者不必事事操心，耗費心力，能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去；而某些有可能犯忌諱而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就由旁人來做，上位者對此毫不知情。日後一旦出了什麼事情，上位者也與此毫無關係，能夠從麻煩里從容脫身。

  周毅對宋如晦、宋唐，就是如此：該讓你們知道的，肯定會讓你們知道。不用讓你們知道，甚至不該讓你們知道的，肯定不會讓你們知道。

  曹愚魯對周毅，也是這樣。

  兩個人從小接受的教育里，就有這麼一條，這也算是兩人之間的一種默契了。

  「不如……」

  曹愚魯從後視鏡里看看周毅，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去幹掉他們？一了百了。」

  周毅聽的明白，曹愚魯說的是幹掉「他們」，不是幹掉「他」。

  「沒到這個地步吧？」

  周毅從後視鏡里看了看曹愚魯，「你最近，有點心急啊……這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