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退步原來是向前

  王彥臣盯著周毅，搖了搖頭，「我沒有那樣的本事。剛才過來的時候，我問了徐洗石一些事情，徐洗石也就跟我說了。」

  「我和他平時的聯繫雖然不多，關係談不上好壞，但畢竟有一份交情在。他又是一心要推你成名，我向他問你的事情，他也不會瞞著我。」

  「本來，你和宋如晦交好的事情，我是不想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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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彥臣嘆了口氣，「宋如晦雖然是江城地面上的黑道龍頭，但做事做人和一般的小混混不同，我在京城的時候都聽過別人提起他的大名。」

  「一般的大小混混，徐洗石是根本不屑於結交的，卻早和宋如晦有了交情，可見宋如晦在徐洗石看來的確不同，是個可交的人物。兩人多年往來，也沒見徐洗石因為和宋如晦的交情受到什麼牽連，從這裡也看的出來，宋如晦的確是能將徐洗石當作一個黑道之外的朋友，分寸拿捏的很好。」

  「如果你只是魏老師的學生、後輩，和宋如晦交好的話，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他雖然是黑道人物，但分寸拿捏的好，不會把只有一筆好字的你牽扯到別的什麼事情里去。」

  「所以，一開始我沒有提及這些事情。」

  「但是。」

  王彥臣緊盯著周毅，「你還是李老先生寄予厚望的傳人，是墨家的門人，不該局限於一城一地。」

  「宋如晦的眼光不差，一開始或許還看不出你的不同，但時間長了，總能發現自己身邊待著怎樣一個人才。如果他起了愛才之心，要把你牽扯到黑道的事情里，讓你做他的臂助、幫手，那怎麼辦？」

  「我雖然和傳說中的墨家沒打過什麼交道，但也聽人說過，墨家的人做事十分膽大。做個黑道龍頭的臂助、幫手，那是綽綽有餘，不在話下。」

  王彥臣說到這，又嘆了一口氣，「但是，如果你真的和宋如晦成了一路人，李老先生的一番心血和厚望……恐怕就要付諸流水了。」

  周毅點點頭，態度誠懇：「您是好心，這我心裡清楚。至於宋如晦這件事情麼……有些事情應該是您所不清楚的。」

  「宋如晦雖然不知道我這個墨家門人的身份，但是我們相熟之後，宋如晦的確想要讓我幫他辦事，做個臂助。」

  王彥臣微微點頭，「誰不想蘭芝玉樹生於自家庭院……宋如晦是個能識才的人物，看你的才華不止書法，當然會有更多的想法。」

  看看周毅，王彥臣問道：「你沒答應吧？」

  「這個麼……」

  周毅笑了笑，「一開始的時候，我沒答應這件事情。一是不大能認可他做的那些事情，二呢，是覺得麻煩，不想摻和到其他的事情里去。」

  「再者來說，當時我也琢磨著宋如晦手下不缺這麼一個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

  王彥臣緊盯周毅：「聽你這話，你終究還是答應他了……為什麼？」

  周毅稍猶豫了一下，苦笑道：「您對我，算是知根知底了，這事本來也不該瞞著您。但是沒辦法，這裡面的事情實在不是僅僅關於我一個人的，眼下實在是不能說的太多。」

  看著王彥臣，周毅斟酌用詞：「唯一能說的，就是宋如晦遭逢大難了。」

  「遭逢大難……」王彥臣當下也是一驚，微微皺眉，「他……」

  周毅知道王彥臣的意思，點點頭：「命還在。」

  頓了頓，周毅繼續道：「雖然他的命沒丟，但這事情看著實在是不簡單。這一次他有命在，下一次是怎樣，那就不好說了。」

  「我答應幫他，是要保住他的命，除此之外的事情我都不摻和。一旦這件事情有個了結，我就抽身而去。」

  看看王彥臣，周毅道：「我和宋如晦之間，畢竟有幾分交情在。如果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人算計，甚至被人殺了，我也於心不忍。這趟渾水，我只能趟進來了。」

  「抽身而去……」王彥臣聞言搖頭：「黑道這灘混水，只怕是進來容易出去難。想要清清白白的抽身而去，談何容易啊……你有這個把握？」

  「把握什麼的，不好說。」周毅只是笑：「盡力而為吧。」

  王彥臣沉默了片刻，搖搖頭：「黑道上的事情，我這麼一個只會寫幾筆字的閒人是不懂的。不過這世上的事情，從根本上看，其中的道理都大致相同。」

  「最要緊的，不過進退二字罷了。當進時進，該退時，也不可猶豫。事不可為時，退一步也不打緊。」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看了看周毅，王彥臣道：「這首詩，我就送你了。」

  略略一頓，王彥臣又搖了搖頭：「不過墨家做事，從來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死不旋踵。傳承到現在，就算變了再多，這一點應該都是不會變的。這話用來勸你，你未必聽的進去。」

  周毅只是笑，「讓您見笑了。」

  「罷了……」

  王彥臣嘆了口氣，「你是李老先生的門人弟子，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心裡肯定是清楚的。我這麼一個閒人，實在是沒有這個指點你的資格。」

  「以後……」王彥臣看著周毅，「以後如果遇到什麼難辦的事情，可以來京城找我。我雖然只是一個會寫一筆字的閒人，但在京城算是有點交往，應該多多少少的能幫上些忙。」

  周毅點頭一笑：「承情了……以後如果有機會去京城的話，一定找您喝茶，希望那時候您不會嫌煩。」

  「一言為定。」

  看著周毅，王彥臣擺擺手，「走吧……你現在應該有不少事情要做，就不用在這陪著我這麼一個閒人浪費時間了。」

  「倒也還好。」周毅點點頭，又想了想，向王彥臣問道：「王先生，您什麼時候回京城？」

  「明天吧。」王彥臣道：「來江城只是為了見你，現在見過了你，這江城也就沒什麼好留的了……」

  看看周毅，王彥臣笑道：「怎麼？周先生要為我送行麼？唐突來訪已經頗為抱歉，實在不敢再勞您費心了。」

  「好吧。」周毅點頭一笑，「那我就先告辭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咱們再見。」

  「好。」

  周毅不再多言，向王彥臣點點頭，轉身要離開房間。

  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周毅停下腳步，回頭看看王彥臣，「王先生，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是關於徐洗石徐老先生的。」

  「嗯……」王彥臣微笑著看著周毅，「是不想讓徐洗石繼續為你在書法圈裡成名這件事情用力？想讓我替你對他說說？」

  周毅眨了眨眼，「王先生目光如炬。」

  「不難。」王彥臣微微搖頭：「你是得了魏老師的震真髓的人，如果想要在書法圈子裡成名，那早就成名了，不用假借旁人的助力。徐洗石這個人做事，我心裡還是有數的，有時候會因為愛才惜才而勉強別人……不是壞心，卻未必能讓別人如意。」

  看著周毅一笑，王彥臣道：「周先生請放心，我會和徐洗石談談的。」

  「多謝。」

  周毅向王彥臣一點頭，也不再多言，轉身出了房間。

  宋唐蘇森以及曹愚魯都在一樓，湊在一起喝茶。茶雖然好，但是三個人的心思都不在喝茶，都在心裡琢磨著二樓上周毅和王彥臣的對談。

  看周毅從二樓下來，宋唐就連忙招呼周毅，「爺們兒！來來來，喝杯茶。」

  跟王彥臣說了這麼許多，周毅的確是口乾舌燥。蘇森倒了一杯茶，周毅接了，一口喝下，點點頭，誇了一聲「解渴」。

  「你們倆……」宋唐接了蘇森的茶壺，給周毅斟茶，一邊忍不住打聽：「……都聊了些什麼啊？」

  「說點閒篇罷了。」

  周毅只是笑：「那些個閒篇比較私人一點，不方便放在面上談，所以才讓你們迴避。說是私人呢，其實也就是長輩們之間的一點過往故事罷了，倒也沒什麼。」

  「嘖嘖……」宋唐搖著頭，「總覺得你有點什麼事在瞞著我……算了，你不告訴我的事情，九成九是不該我知道的事情，我就不問了。」

  「今天才知道……」

  蘇森深深的看了周毅一眼，微微搖頭：「……周哥的出身，實在是不簡單。我雖然對書法圈子不算是很了解，但也大概的知道一些事情。魏東來魏老師的弟子，真論起輩分的話，可比很多老先生都要高上一輩了。」

  周毅哈哈一笑：「我要是在書法圈子裡混的話，輩分這東西或許還有點用。但是我根本沒這心思，這輩分再怎麼高，對我也是沒半點作用。」

  「對了……」周毅看看蘇森，「王老師在哪下榻，這你知道麼？」

  「還真不清楚。」蘇森抬眼看看周毅，「不過等會我會安排人，送王老師去他下榻的地方的。事情辦妥之後，我就把地址給宋唐。」

  「勞你費心了。」周毅點點頭，也不多說。

  在棋社喝了杯茶，周毅便和宋唐曹愚魯離開了棋社，返回了住處。曹愚魯和宋唐各自去忙自己的，周毅卻在房間裡翻翻找找，忙活了好大一會。

  第二天清晨，王彥臣辦好了酒店的退房手續。剛走出酒店大門，就見周毅夾著一個兩尺長短的布條包裹，蹲在酒店門口。

  周毅腳邊散落著幾個菸頭，看起來，他已經在這蹲了有一陣子了。

  看王彥臣從酒店走出來，周毅把周圍的菸頭一個個撿起來，放進了口袋裡，然後站起身來，沖王彥臣一笑：「王先生，早啊。」

  「周先生早。」王彥臣點點頭，看看周毅：「周先生這是？」

  「聽說這邊有一個早餐攤子，味道很不錯，就來嘗嘗。」周毅笑著說：「也聽說了您住在這邊，就在這等著您。昨天看您神氣充足，估摸著是沒有熬夜晚起的毛病，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時候就該出來了。」

  「哈……」王彥臣一笑：「周先生在這等我，是因為什麼？」

  「送你個東西。」周毅把夾著的包裹遞給王彥臣，「來一趟也不容易，送你個東西，算是留個念想吧。」

  「這是……」王彥臣接過了那布條包裹，解開纏著的布條，就看到一個兩尺長短、三寸寬窄的木匣子。

  打開木匣，便看到裡面放著一卷帶著墨跡的宣紙。粗略掂量，差不多有個三十來張。

  將宣紙站開，看清了宣紙上面的筆跡，王彥臣的手登時就是一抖。

  「這是……魏老師的筆跡。」王彥臣猛的抬頭，望向周毅，聲音都有些發抖。

  他將魏東來視作榜樣，數十年如一日的琢磨魏東來的筆跡。一眼看過去，立刻就認了出來。

  「對。」周毅點點頭，「老青現在在哪兒，我也不知道，沒辦法讓你見他。我能做的，也就只有給你幾幅他寫的字了……留著當個念想吧。」

  「就這樣吧……走了。」

  沖王彥臣擺擺手，周毅溜溜達達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