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話有多重（中）

  聽王印說起這些，臉上一直沒什麼波瀾的吳行雲難得的笑了笑。

  看看王印，吳行雲微笑著說：「那件事情，我都聽王師傅你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這不假。」王印很是坦然的點點頭，又一擺手，「但是不管說過了多少次，我還是要說……周先生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我正好跟他說說。」

  「嗯。」吳行雲點點頭，「好。」

  

  「周先生，」王印看看周毅，搓了搓手，「財務那邊結清工錢，怎麼都得一會功夫。你要是不嫌煩，我就趁著這會功夫跟你說說。」

  「您說。」周毅笑著點頭，「我挺想聽聽的。」

  「當時我報過警，警察也管了，不過那個混子手底下有頂雷的人，交出去一個，就把砸我店的事情給頂了。有人咬死了事情是自己乾的，要認罪，也沒別的證人、證據啥的，警察也沒啥特別好的辦法。」

  王印嘆了口氣，「至於那個混子要廢我一雙手的事情……他只是說，卻沒幹，警察也拿他沒啥辦法。這話都是他讓別的放出來的，根本就沒人能證明是他自己說過這話。就算有人知道，那也是他的人，不可能幫我。」

  「當時我是橫豎沒辦法啊……帶著玉雕在江城裡躲來藏去，生怕被他找到我。那些日子過的，真的是不像個樣子。」

  「後來……有人指點我，說江城裡有一個人物，叫宋如晦，是個很俠氣的爺們人物。能願意伸手管這件事的，就只有他了。」

  「我當時沒聽說過宋爺的名字，更不認識宋爺，但是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求人帶我去見宋爺。」

  「我過去的時候，宋爺剛吃上飯。看我過去，宋爺先問我吃沒吃過飯，我說我吃過了，宋爺就放下筷子，問他能幫上什麼忙。」

  「我把那件事情跟宋爺說了，說求宋爺伸伸手，幫我調解調解這件事情。如果宋爺願意伸手，我願意給宋爺一筆錢做謝禮。」

  「宋爺當時就說啊，說其他的事情不著急，得先把事情給辦了。」

  「然後，宋爺就打了幾個電話，找到了那個混子。宋爺在電話里，只對那個混子說了兩句話。」

  王印看著周毅，豎起了兩根手指，「第一句，是『我是宋如晦』。第二句，是『王印我保了」。」

  「說完這兩句，宋爺就掛斷了電話，根本沒和那個混子多說。然後，宋爺給我倒了杯茶，和我坐在那聊天。」

  「差不多和宋爺聊了一個小時吧……有人給宋爺打了個電話。接了那個電話之後，宋爺就對我說，說沒事了，那個混子不會要我的玉雕，也不會要我的手了。那個混子會拿出一筆錢給我，算是賠償我那個店的損失，讓我回家等人送錢。」

  「我聽了宋爺的話，心裡不踏實的回了家。到了晚上的時候，那個混子帶著人去了我家，給我送來了兩萬塊錢。」

  「那可是兩萬塊錢啊……」王印搖著頭，「現在，兩萬塊錢不能算是個大數目，十五年前可不一樣，在那時候可真不是個小數目了。」

  「那混子給我送錢的時候，用紗布包著左手，血都從紗布里透出來了，臉白的像紙一樣。放下錢，他說了一句『有眼不識泰山』就走了，別的什麼都沒說，我也沒問。」

  「我拿著那兩萬塊錢，想把這兩萬塊錢送給宋爺，算作謝禮。但是我送錢過去的時候，宋爺卻說，幫我這個忙算是結個善緣，不要我的錢。」

  「我沒辦法，只能把錢收下。」

  「後來過了很長時間，我才聽說，那個混子那天接了宋爺的電話之後，左右琢磨都沒辦法，最後剁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給宋爺的人送去了。」

  「很多人都說，如果他當時沒自己剁掉自己的小拇指，那等宋爺的人去找他的時候，估摸著得丟一隻手。」

  搖了搖頭，王印道：「這事兒，宋爺根本沒跟我提過，只是幫了我這麼一個忙。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

  伸手指了指四周，王印道：「這個廠子，也是宋爺幫忙，幫我在這找了這片地，又借錢給我，我才開起來的。我心裡琢磨這事兒的時候，都沒跟宋爺提過，更沒去求宋爺，是宋爺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主動來找的我。」

  伸出雙手，向周毅示意了一下，王印說：「沒宋爺的話，我這手九成是沒了。就算保住了手，我也沒法待在江城了。拋開這個不說，這廠子，這產業……我現在肯定還置辦不出來呢。」

  「宋爺幫了我這麼多忙，我也得幫他做點事。不然的話，我這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看著周毅，王印說道：「所以啊，周先生……這事兒，我不怕擔干係。」

  「嗯……」

  周毅靜靜的聽完，點了點頭，「我雖然知道宋爺是個有俠氣的人物，和街面上的那些人不同。但如果不是您說的話，我還真不知道這件事情。」

  王印「哈哈」笑著，「宋爺不是喜歡把對別人的恩惠掛在嘴上的人，從不說這些，您不知道也是常事。我是沒跟您見過面，不然，您早就知道了。」

  說話的功夫，老鼠從一邊一路小跑，跑了過來，手裡攥著一疊百元大鈔。見他過來，王印和周毅的這話頭也就停了。

  「吳爺，周爺……」

  老鼠看看吳行雲，又看看周毅，點點頭，「我收拾好了。」

  又看了看一旁的王印，老鼠猶豫了一下，沖王印點了點頭，「王師傅，沒別的事情的話，我就……」

  「沒別的事情了，沒別的事情了。」

  王印看著老鼠，略猶豫了一下，「嗯……你雕東西的手藝雖然不行，但那也是學的時間太短了，所以手藝不到。你在這一行上是有天分的，我看的出來，祖師爺樂意賞你飯。」

  「以後呢，你要是想幹這活兒，你就再來，我還教你。」

  「嗯……」老鼠認真的想了想，「行。」

  和王印告辭，周毅和吳行雲帶著灰頭土臉的老鼠，驅車離開石料廠，一路趕回江城。

  吳行雲一心開車，什麼都不說，周毅自己坐在後排的座位上，琢磨著自己心裡的事兒，也是一言不發。

  這倆人來的路上，除了必要的交談之外，也是默然無言，沒人刻意找話。

  周毅和吳行雲能應付這有些尷尬的沉默，老鼠就不行了。他坐在副駕駛上，雖然也是一言不發，但渾身就跟長了刺似的，總是不安穩。

  眼看著汽車將將要駛入江城市區，老鼠看了看開車的吳行雲，又回頭看了看開始看車窗外的「風景」的周毅，遲疑著說：「周爺……」

  「啊？」

  周毅把視線從車窗外的「風景」上收回，看看老鼠，「怎麼了？」

  「我……」

  老鼠舔了舔嘴唇，有些侷促的說：「我能幫您辦點什麼事兒麼？」

  「幫我辦點什麼事兒？」

  周毅看了看老鼠，「倒還真沒有什麼事兒需要你幫我辦……沒有。」

  話說出了口，老鼠反倒沒那麼局促不安了。他在副駕駛位上側著身子，看著坐在後排的周毅，「周爺，我知道我不是個入流的人物，您要辦事兒，我未必幫的上什麼忙。」

  「道上都說，混在道上的，分兩種。」

  「一種，是混混。一種，是混子。」

  「隨便混一混的，就叫混混。」

  「把混在道上當成日子的，叫做混子。」

  「我這種，就是個不上道的小混混，上不了台面。大場面，我上不了；大事兒，我干不來。」

  「但是，我怎麼說都是個人，多少有點用處。干點粗活，累活，還是行的。」

  看著周毅，老鼠說：「您如果有什麼事用得著我的話，儘管交代，我替您辦了。」

  「我沒有攀您的高枝兒的意思，只是覺得您不計前嫌，把我從那個地方帶出來，我還什麼都不做的話，心裡過意不去。」

  聽老鼠說完，周毅搖頭笑笑，「從根兒上說，你在那個地方待著，和有我有直接的關係。把你從那帶出來，是把這件事情做個了斷。你不恨我，這就很好了，有什麼可過意不去的。」

  擺了擺手，周毅道：「你這份心，我收下了。但是，還真沒什麼事兒要勞累你辦，真的。」

  老鼠看了看周毅，有些尷尬的一笑，「那……好吧。」

  看著老鼠有些尷尬的坐正身子，周毅想了想，「不過……如果你真是想幫我辦件事的話，倒也不是全然沒有。」

  老鼠頓時來了精神，看著周毅，「您交代。」

  周毅一笑，「回到江城之後，你好好活著。不管是繼續混著也好，洗手不混也罷，你都得好好兒的。你這手啊、腳啊，一身的零件兒啊……沒在這件事情上丟了，就更不能在別處丟了。」

  「以後呢，我或許有讓你幫忙的時候，或許沒有。但是，如果我需要你幫我辦點什麼事兒的話，我需要你沒被關在號子裡，手腳齊全，能蹦能跳，能打能跑……不然的話，就算是讓你幫忙，你也幫不了啊。」

  「你說，是不是這個事兒？」

  向老鼠一攤手，周毅笑著問道：「眼下，我就這麼一件事跟你交代。怎麼樣？你能辦麼？」

  「能。」

  看著周毅，老鼠點著頭，聲音稍稍有點抖。

  「……您，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