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大風起兮

  宋如晦被人刺殺了。

  

  周毅用幾秒鐘的時間消化了這個消息，看看宋唐，「傷勢怎麼樣？」

  「不，不大清楚。」

  宋唐的雙手抓揉著自己的腦袋，這件事情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電話是我父親打的，等會會有人過來接我，去醫院……操！」

  宋唐大聲罵了一聲，引得不少人注視。他也不管那些人的視線，泛紅的雙眼盯著周毅，「周哥，你說，這會是誰幹的？這會是誰？誰幹的？」

  宋唐這話把周毅問的實在無言以對。他也知道，宋唐這是情緒不好，並不是非要跟自己問個明白。

  「這種事情，說不準的吧，估摸著可能是哪個仇家……先走吧。」

  周毅一邊說著，向一旁的曹愚魯點點頭，示意他去結帳，又拍了拍宋唐的肩膀，低聲道：「這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咱換個地方。一邊等來接你的人，一邊慢慢合算。」

  宋唐紅著眼睛，默不作聲的跟在周毅身旁，離開了大排檔。

  走出幾步，到了旁邊沒人的路口，周毅點上一支煙，掏出一支煙遞給宋唐，卻發現宋唐無聲無息的蹲在一邊，腦袋深深的埋在胳膊里，不發一聲。

  猶豫了一下，周毅低聲說著，「我挺想給寬寬心，但是我不擅長這種事兒，做不來。不過，聽你話里的意思，你爺爺也只是受了傷，應該是沒有太大的問題。」

  「宋唐，這個當口，你不能亂。別人能亂，你不能。」

  周毅深深的抽了一口煙，低聲道：「你是宋家的長孫。不管你們家裡是怎麼一個情況，你這個長孫的身份不會變。你爺爺遇刺，宋家內一定會有些動盪。這個時候，你這個長孫該負起自己的責任。」

  「宋家的事情，我插不上手，有我二叔和三叔呢……」

  宋唐的聲音很沉悶，「周哥，我現在只想知道是誰幹的這件事情，除了這個，其他的我都沒法去想……」

  一旁，曹愚魯跟大排檔結過了帳，不遠不近的站在一旁。

  遞給曹愚魯一支煙，周毅走到宋唐身旁，蹲下身，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的話，我不會說，只能跟你說點你該當心的事情了……你別見怪。」

  「等會你去醫院，應該會見到你的叔叔以及你的堂兄弟們。在這個關頭上，他們肯定會忙前忙後的辦事，也會掛念你爺爺的安危、狀況。但是，在此之餘，他們有極大的可能會用言語攻擊你。」

  「畢竟，你是長孫……他們想要你爺爺的位置，就肯定會對你的身份多一份關注。在這個時候攻擊你，挑動你的怒火，讓你失態甚至讓你在一怒之下說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話，是符合他們的利益的。」

  略頓了頓，周毅道：「你要忍住，宋唐。不管他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要忍住。」

  宋如晦遇刺，於宋唐而言實在是突如其來的一場風暴，他眼下實在是無法平靜下來。這一點，周毅心裡是很清楚的。

  同樣，周毅也清楚自己該說些寬慰宋唐的話，該讓他寬寬心，而不是說一些冷冰冰的、顯得沒多少人情味的建議。

  但是，這種事情周毅實在是做不來，非要他說的話，周毅也只覺得所有寬心的言語此刻都太蒼白無力。不僅根本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也寬慰不了心亂如麻的宋唐。

  周毅唯一能做的，唯一會做的，也只有在眼下的情況下冷靜思考，給宋唐一些實用的建議了。

  至於別的……周毅雖然很想安慰宋唐一下，奈何實在口拙，不知道該說什麼合適。

  「都到這個時候了……」

  宋唐抬起頭，紅著眼，看著周毅，聲音有些沙啞：「都到這個時候了，如果他們還在打自己的小算盤，我……」

  說到最後，宋唐緊咬著牙，臉上有一股戾氣在升騰。

  「你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就錯了。」

  周毅搖著頭，很認真的看著宋唐，「現在這個時候，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發貨發怒的人總是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不管你有多大的火氣，都得好好壓住了。」

  「不然……」周毅看了看宋唐，斟酌著詞句：「……事情就難辦了。」

  「什麼事情就難辦了？」宋唐追問不休。

  「如果你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處事有個樣子，那接下來你辦事就容易的多了。你不是想要知道是誰做的這件事情麼？只是想知道，不想親手把那個人給找出來？」

  「如果你想，那你就得插手到調查刺殺者來路的事情里去。」

  周毅不急不緩的說著，「平常時候你不插手宋家的事情，也插手不上。但現在不同以往，你以宋家長孫的身份介入這件事情，插手對刺殺者的調查，也算是有個說法。」

  「畢竟，這是你這個長孫對你爺爺盡孝心的一個方式。」

  「但是。」周毅將語氣稍稍加重了一些，「如果你因為其他人說的話，做的事而當中發火發怒，或者說出什麼不該你說的話來……不管怎麼說，你做事不夠穩重的印象是完美的留了下來。想要再介入這件事情的調查，基本上就沒有可能了。」

  拍了拍宋唐的肩膀，周毅道：「到底該怎麼辦，你好好拿捏清楚。」

  宋唐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點點頭，「……好。」

  又看了看周毅，宋唐問道，「你和我一起過去吧。有些事情……我雖然心裡已經明白了，但就怕事到臨頭管不住我自己。你跟我一起去，好歹能在關鍵時候管著我。」

  周毅搖了搖頭，「不方便……你爺爺遇刺這件事情，到目前為止，應該只有宋家內部的人知道。你過去，沒問題。我過去的話……實在是沒有這個道理。」

  一邊說著，周毅一邊在周圍的地上四處掃量，撿起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小石子。

  小石子稜角分明，有些尖厲的茬兒。

  在手裡搓了搓小石子，將石子上的浮灰多少搓去了一些，周毅將這枚小石子遞給了紅著眼睛的宋唐：「拿著這個。」

  「怎麼說？」宋唐接過了那枚小石子，不明所以。

  「攥在手裡。」周毅示意了一下，虛握著手掌，「心裡有火的時候，就用力攥著。石子兒硌疼你了，心裡就能稍稍舒坦點，也能提醒你自己得壓住火氣。」

  看看握起了掌心中石子的宋唐，周毅道：「這辦法我之前用過，多少有點效果……眼下我能幫你的，大概就這麼多了。」

  拍了拍宋唐的肩膀，周毅低聲道：「事情還是得靠你自己辦，多當心吧……你在這等著人來接你吧，我和曹愚魯在這不大合適，就先走了。」

  宋唐點點頭，沒說話。

  向曹愚魯示意了一下，周毅和曹愚魯轉身離開，留宋唐一個人在路邊等車。

  一去百十米，轉過了一個轉角處，周毅停下腳步，從轉角處探出頭，看了看背對著兩人，蹲在路邊等車來的宋唐。

  曹愚魯靜靜的站在轉角里，看了看一旁的周毅，低聲問道：「摻和麼？」

  「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個事情，再看吧……」

  周毅微微皺著眉頭，低聲道：「……不過得先跟著，不然不放心。」

  「行。」

  曹愚魯點點頭，雙眼往四周掃量了一遍，便向一旁走了過去。

  有幾輛汽車，停在那邊的空地上。許是車位不好找或者別的什麼緣故，車主便把汽車停在了這個地方。

  那裡沒什麼燈光，來往的人也不多——時間不早了，大街上還有人來人往，這種角落裡就沒多少人了。

  在那幾輛車旁邊轉了一圈，曹愚魯在一輛車旁站定，俯下身子捯飭了三五秒，便打開了車門，坐進了車裡。

  過了大概三五分鐘，一輛車停在了街邊等人的宋唐身前。宋唐和車裡的人稍作交流，便上車離開。

  曹愚魯發動了汽車，來到周毅身旁。

  上了車，周毅看看開車的曹愚魯，「沒把這車弄壞吧？」

  「沒，開的鎖。」曹愚魯輕輕的拍了拍方向盤，在方向盤下方，有一團線被他扯了出來，橋接在一起，「就是弄斷了幾根線……沒大毛病，等會我給他接好。」

  「嘖……」周毅搖了搖頭，有些不舍的從口袋裡摸出兩張百元大鈔，用衣服擦了兩遍，才把這兩張百元大鈔夾在汽車的空調出風口上。

  又小心的在副駕駛車廂里找了找，找出一支筆和一張衛生紙來。

  用衣服包了左手，周毅提筆在衛生紙上寫字，「事出有因，倉促之間借車一用，萬望勿怪。微薄財帛，聊表寸心。」

  把這張字條小心疊好，一樣放在空調出風口裡，周毅便不再做別的，靜靜的看著前方。

  將宋唐接走的那輛車，已經被曹愚魯盯住了。在車流之中，曹愚魯和那輛車離得不遠不近，讓那開車的人全然無法看破曹愚魯的跟蹤心思。

  一路跟著那輛車到了一座占地廣闊的醫院裡，看著那輛車在車位上停靠、看著宋唐和司機一前一後的走向病房樓，周毅這才點了點頭，「應該沒問題了……回吧。」

  既然有人對宋如晦下手，就難說會不會有人也對宋唐下手，更難說宋家內部的人，會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做什麼針對宋唐的事情——電話雖然是宋唐的父親打的，來接宋唐的可就未必是宋唐的父親的人了。如果說有人要在個節骨眼上聲事的話，那也不得不防範。

  周毅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所以只能謹慎小心，盡力保全宋唐不出意外。

  把車開回了原處停好，周毅和曹愚魯便返回了住處。

  第二天一早，周毅剛剛睡醒，卻聽有人敲門。

  正在院子裡練拳的曹愚魯看著周毅走出房間，便打開了院門。

  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是宋唐。

  走進小院，宋唐對周毅亮了亮手掌。

  他那手掌上托著一枚小石子，掌心處處青紫，甚至還有些微的血跡。

  「這辦法果然好用。」宋唐看著周毅，笑的有點勉強，「我都忍住了。」

  「忍住了就好。」周毅點了點頭，問道：「你爺爺怎麼樣了？」

  「醒了一次，又……昏迷過去了。」

  宋唐看著周毅，「我爺爺醒來的時候，說要見你，要我帶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