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古有溫侯
2024-04-29 13:42:31
作者: 楚野狗
湯興一陣陣的頭暈目眩,血氣上涌。他雖然很想直斥周毅,但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周圍眾人的眼神,讓湯興心裡一片空白,連如何回應周毅這再直白不過的羞辱都不能。
許文遠看了看身旁的湯興,向周毅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周先生深謀遠慮,我是很佩服的。」
「唔……」
看著許文遠如此對應,周毅笑著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的確是沒想輕輕放過許文遠和湯興。之前是肚子太餓,周毅不想在這種枝節上浪費太多時間,點到為止也就是了。但這倆人又橫生枝節,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讓自己餓的前胸貼後背,這筆帳肯定是要好好清算一下的。
不過周毅有點意外,這許文遠實在是壓得住勁兒,即便被這麼指著鼻子罵,也能不失分寸。
周毅從來不把「伸手不打笑臉人」之類的話當真,在他看來,該被打臉的人,不管怎麼賠笑,都是要狠狠的抽臉的。許文遠壓得住勁那是許文遠的事兒,周毅該狠抽他的臉那還是要狠抽的。
不過許文遠這麼一步三退,周毅即便是想要再繼續狠狠的抽許文遠的臉,也無處下手了。
「那就這樣吧,許先生。」
周毅站起身,看看端坐著的許文遠,回頭又看看蘇森,「蘇社長,你覺得呢?」
「好。」蘇森點點頭,看看許文遠,轉而望向其被他請來的旁觀者:「今天的事情,讓各位見笑了。勞煩各位過來一趟,實在是不好意思。晚些時候由我做東,還請到時候賞光。」
許文遠等人今天把臉面丟盡,被逐出青山棋社的事情也已經定調。但很多善後的事情,還是要由蘇森來做的。
在善後之餘,蘇森也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周先生今天把事情做的夠乾脆利落,但也太過徹底,說是咄咄逼人也不為過。落在那些旁觀者眼裡,難免會落下「有才無德」之類的惡名。如果能和這些在江城那些沾文帶墨的圈子裡說話有些份量的人物,把這點誤會好好解釋一下的話,周先生以後也不至於失去成名的選擇。
如果能多一個選擇,終歸是一件好事情。
「周先生,我有話想說。」
正當眾人以為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可以散局的時候,許文遠卻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周毅。
「又有話要說?」
周毅有些意外的看看許文遠,說實在的,周毅是琢磨不出來他此時此刻要說什麼。
許文遠好不容易把他的氣度、姿態保持了一整場,總不至於在事情塵埃落定的時候突然崩潰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周毅倒真是有幾分樂見:看著許文遠把自己僅存的那一點臉面都丟乾淨,也是一件能讓周毅頗為快意的事情。
「周先生的棋藝之高,實在罕見。所思所想的深遠,也比普通人強了太多。」
許文遠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站起身,看著周毅:「輸給周先生,我輸的心服口服。周先生的棋藝、思慮,都令我心折。」
略頓了頓,許文遠誠懇的道:「周先生,我想拜你為師,聽你教導、提點。」
周毅稍稍的一挑眉,沒說什麼。
他還真是沒想到,許文遠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番話來。
周毅沒想到,旁人也沒想到。一時間,投向許文遠身上的視線複雜到了極點。
「媽的……」宋唐看著這局勢發展,心裡禁不住暗暗感慨:「這是虎軀一震,王霸之氣亂發,把強力對手打的心服口服之後讓人甘願做跟班小弟的戲碼啊……沒想到啊沒想到,現實里出現這種局面的可能性不知道有多少,愣是讓我給看到了。」
看周毅不發一言,許文遠又道:「周先生,我知道我資質不高,棋藝低劣,恐怕不是周先生您眼中的可造之才。但請您看在我一片赤誠的求學之心上,給我一個聽您教誨的機會。」
「我……即便不配做您的弟子,但總能做一個跟在您左右,為您端茶伺煙的傭人吧。」
許文遠言辭誠懇,神態懇切,眼圈微微發紅,顯得真誠無比。
一邊說著,許文遠退後一步,向周毅一躬身,「周先生,求您了!」
周毅不發一言,只是靜靜的看著向自己鞠躬的許文遠。
許文遠沒得周毅的言語,也是紋絲不同,低頭躬身,大有非得等周毅一句言語才肯站直身子的架勢。
「小許,你……」
有些棋社成員實在不知道許文遠為何如此,將此情此景看在眼裡,實在是心裡發堵。
許文遠這一低頭,也就意味著那些追隨著他的棋社成員一起低頭了。
他們是真的不明白,許文遠為什麼要這樣:那個民工的棋藝再高,又能如何?你許文遠好歹也是稍有的高手,何必如此呢?輸了一場,名聲臉面雖然都被敗壞了,但日後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但眼下這一低頭,卻是十成十的投誠服軟,要淪為別人的附庸、弟子了。
這樣一來,還談什麼東山再起,還說什麼日後重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場面雖然不好看,但也終歸有限。但如果這樣低頭服軟,那個民工還不肯接受的話,那就真的是把自己架在火上了:被人打敗了之後,自己投誠本來已經是挺丟人的一件事情。但主動投誠卻被別人拒絕了,那不是更加的丟人麼?
真是這樣的話,那許文遠的最後一分臉面都要丟的乾乾淨淨,一點不剩了。
連帶著支持許文遠的這些棋社成員的臉面,也要被許文遠丟個精光。
但,應該不至於搞出這樣的場面來。
那個民工雖然咄咄逼人,寸步不讓,說話行事時更有些得勢不饒人的意思,但人心終歸是肉長的,總不能冷硬狠決的和鐵板一樣。
許文遠自己毀掉了自己的名聲,幾乎斷絕了日後另立門戶和周毅對著幹的可能,同時斷絕了東山再起的可能性,已經是極大的誠意了。當著這麼多的人的面,即便那個民工心裡未必樂意,但衝著許文遠這份誠意,總也得給他幾分臉面,好讓他下的來台。
眾人的視線,都在周毅和許文遠身上來回掃動,要看這突發的局面到底會有一個怎樣的結束。
「一片赤誠的求學之心,哈……一片赤誠啊……」
周毅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帶著幾分笑意似的說道:「許先生,您何必這樣呢?」
許文遠稍稍站直了身體,看著面帶微笑的周毅,臉上也輕鬆了幾分,「周先生,您答應了?」
「哈哈。」
周毅笑了笑,並不回答,反而自顧自的說著:「三國時,有一位名將,名叫呂布呂奉先。」
又一笑,周毅道:「溫侯呂布的名字,但凡聽過一點三國故事的,都知道,我就不在這賣弄了。」
「只可惜,這位被列為三國時代勇武第一的名將,還沒等來真正的三國時代,就死在了白門樓。」
「呂溫侯死的雖然遺憾了些,但勇武之名卻流傳了下來。所謂『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看著面前笑容有些凝固的許文遠,周毅輕輕搖頭,「古有呂奉先,今有許文遠。」
「周先生,您這是……」許文遠稍稍有些慌亂的開口問道。
「呂布之死,死在哪兒?」
周毅看著許文遠,言語淡淡的。
許文遠一時無言。
周毅輕輕搖了搖頭:「不過是無信而已。但凡得他追隨身後的,最後都死在了他的手上。其他種種緣故,都不及這一點來的可惡。」
「誰樂意身後跟著一頭會噬主的狼呢?曹孟德白門樓斬溫侯,正是因為這個道理。」
指了指身後的蘇森,周毅道:「你和蘇社長一開始相識的時候,關係應該也很好吧?不然的話,蘇社長也沒道理把打理棋社的事情那麼放心的交給你。」
「可惜啊,可惜……丁原錯信了呂布,蘇社長錯信了你。」
周毅看著許文遠,「蘇社長心地純厚,沒有那麼多旁門心思,自然會信你。但我不同,我不是蘇社長那樣的君子,也沒有蘇社長那樣的純厚心地。」
「你說,我怎麼會把你放在我身邊呢?」
「周先生……」
許文遠聽著周毅言語,不知不覺,已經滿面通紅。
他緊咬著牙,雙目中隱約有淚,極為委屈似的:「……您說這麼多,只是因為對我有成見?」
「這話不該問我啊許先生……」
周毅笑看著許文遠,「我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的人,如果確實能為我所用的話,幹過什麼事情不要緊,心術正不正的也不要緊。即便為我所用的同時有點自己的心思,也完全可以接受,這是人之常情。」
「能為我所用的人,即便十成心思里有六七成都是為了自己謀利的小心思,但只要能把事情干好,那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和我交朋友的,哪怕只是為了達成利用關係,互相借勢,那也沒有關係。」
「您做過什麼,和誰有過什麼矛盾,與我而言並不重要。這些東西,我是真的不在意。」
「但是……」
周毅話鋒一轉,「如果我明知道對方是一條要借著機會窩藏在我身旁,靜等著一個把我連皮帶骨頭徹底吞吃乾淨的餓狼的話,我又為什麼要容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