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能愛你

  平王世子陳棣醉熏熏地回了家，猶記得今兒可是十五，按規矩是要宿在世子妃房裡的，便揮揮手，讓僕從送他去正院。

  這副醉貓樣，帶著滿身酒氣，直衝得身懷六甲的世子妃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頓時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毛蓁蓁好容易止住了吐，將女使端來的酸梅湯一飲而盡，這才柳眉一橫：「把他給我扔去偏廳！」

  三個嬌滴滴的女使七手八腳將人抬出去，偏廳沒有床，只有一張小榻，以世子爺的身材，根本不夠他伸直腿。

  為何要得罪世子妃嘛？明天腿麻了別後悔啊~三名女使心裡吐槽，幫他蓋好錦被，便齊齊退出去，留下呼嚕打得震天響的世子爺。

  

  「安頓好了？」到底是自家夫君，以後的長期飯票，毛蓁蓁忍不住關心道。

  她身邊的大丫頭便笑：「既然世子妃這麼關心世子爺，為何還要將人趕出去。」

  滿屋的酒氣還未散去，毛蓁蓁只覺得喉嚨發緊，但此時已經是夜半時分，寒氣重，為了自己個的身子，也只能暫時忍耐，只讓女使點來淡香稍微熏熏。

  唉~換任何一個時間，他喝醉歸來，她都會悉心照料，只今日不行。

  毛蓁蓁與陳棣從小一起長大，兩人的生母是閨中密友，兩個孩子還在腹中就被定了娃娃親，她還記得，他們兩小無猜的美好時光。

  認識他們的外人都傳，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家世相當，青梅竹馬，自幼的情分，少年夫妻，肯定會和美一生的。

  可惜了，外人怎會知道，內里的他們是什麼樣子呢？

  陳棣與她，有友情，有親情，唯獨沒有愛情。他大概是個好人吧，明明他在十三歲時就告訴過自己，他不會愛她。

  他沒有能力愛一個異性，所以他對自己，只有兄妹之情，如若她願意，他會說服父母，退掉這門親事，不會讓她為人詬病，所有的罪過，他一力承擔。

  那時她問，如若她不願退婚，想要嫁給他呢？

  他望著自己倔強的臉，躊躇許久，才回答道：「那我可以娶給，可以讓你過清淨的生活，甚至可以給你孩子，但是對不起，我不愛你。我們沒有辦法做一對伉儷情深的夫妻。」

  可是她愛他啊！從小她就知道，這個乖巧可愛，白淨漂亮的小男孩，會是她未來的夫君，他們是註定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生兒育女，白頭偕老的。

  只能說，造化弄人，人生在世，哪來的十全十美，便是在外人眼中幸福如她，都有不足為外人道也的苦楚。

  三年前，十七歲年紀，他們如約成婚。

  他對她很好，溫柔體貼，為她一句想吃老東街的餛飩，能起個大早買回來，後院極清淨，妾侍通房皆無，外出回來，總會給她買些首飾送來，甚至在她多年無所出的情況下，一力護她，與父母坦白，他們之間一直沒有夫妻之實......

  如果他是個女人，毛蓁蓁可以和他成為很要好的閨蜜，因為他真的給了她除了愛情的所有。

  守在後宅里的女人，並不是靠著男人的愛情活下去的，她那時候想著，只要有個孩子，這日子也不是過不得，至少與後宅不清淨的女人相比，她真不用在這方面擔心。

  陳棣是個重感情的，在外面只有一個相好，已經好幾年了，在毛蓁蓁的強烈要求下，他曾帶她見過一次。

  是個老實得有些木訥的男孩子，高高大大的，笑起來還有兩顆小酒窩，陳棣看向他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毛蓁蓁。

  那裡面，有她常常期盼，卻從未得到過的愛意！滿得幾乎要溢出來了！

  她必須承認，她深深地嫉妒了。

  然而嫉妒也不能改變什麼，陳棣依然對她如故，依然愛著這個叫做許觀哲的男孩子。

  她以為她一輩子都要這麼過了，在深宅大院裡做個孤獨的靈魂，最美好的年華獨守空房，看著自己的容顏一點點老去，沒有人欣賞。

  直到三年前，許觀哲突然失蹤了。

  陳棣瘋了似地找了他整整兩個月，最後只找到了一具屍體，乾癟蒼白的屍體，再也不會說話不會笑，陳棣不顧眾人阻止，抱著他哭得極傷心。

  在此之後，他的眼裡沒有光了。

  毛蓁蓁突然很心疼他，痛失吾愛是什麼感覺，她早兩年就體會過。那種無力，那種絕望，是能將人生生吞噬的。

  許觀哲沒什麼家世背景，只是個好學的平民子弟，陳棣是在國子監認識他的，兩人十四歲相識，可以說一見如故，再之後，許觀哲不再住在國子監的學舍，被陳棣安排到四井胡同的私宅里。

  他們五年的相處時光，便是毛蓁蓁一輩子不能及的。所以啊，愛情真的是最不公平的事，不是你付出了所有，就一定會有相應的回報，更不是你出現得早，便能笑到最後。

  不過是甘心情願罷了。

  她不知道是該慶幸許觀哲死得早，還是該憐惜他們這對苦命鴛鴦。

  自愛人橫死之後，陳棣身邊再沒有出現過另一個能得他另眼相看的男子，他會在春日裡買醉、耍瘋，其他時間，則安靜地當著他的平王世子。

  在又一次被父母下了通牒，再不生個繼承人出來，便奪了他世子之位換人當後，毛蓁蓁等來了遲到三年的洞房花燭之夜，最終，她有了現在腹中的孩子。

  而陳棣就像完成了任務一般，再沒有與她有過肌膚之親，只一如既往溫柔相待，對她，對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這樣的夫君，讓毛蓁蓁怎麼辦，愛而不得，卻又恨不起來，她甚至開始討厭他的坦誠，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或許還能沾沾自喜自己的夫君別無二色。

  到底是意難平啊！毛蓁蓁在胡思亂想中漸漸睡去。

  隔壁的偏廳里，陳棣則在做著這三年來他時常會做的噩夢，夢中，許觀哲還是從前的模樣，含笑望著他，突然手腕開始流血，一滴一滴，滴在了他的心上。

  而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動都不能動地，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失去生命，倒地而亡，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