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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他曾來過(三)

2024-05-20 02:55:28 作者: 凹凸蠻

  聲音漸行漸遠,沈筱筱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那一個名字仿佛早已在自己心裡根深蒂固,她如何會聽錯,如何能聽錯。

  他要退學?

  沈筱筱的雙腳早已是不聽使喚的朝著教務主任的方向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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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務主任打開了辦公室大門,笑意盎然道,「這些資料我會整理好之後交給——」

  沈筱筱一把將主任手裡的文件袋搶了過來,力氣之大又猛,在拽過文件袋的瞬間直接將教務主任給一併拉倒在地上。

  「嘭。」教務主任摔倒在地上,腦袋一陣發暈,他似乎還沒有弄清楚自己是怎麼摔下去的。

  沈筱筱雙手輕顫著,她撕開了文件袋,目光如炬的盯著上面寫著的三個字:許瑾瑞。

  是他,真的是他,他的後面再附加著一行小字:申請退學。

  「沈筱筱,你在做什麼?」教務主任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之後怒目而視,「你不可以私自拆開學生的檔案,給我放下。」

  沈筱筱自動忽略了正在跟自己吹鬍子瞪眼睛的主任,扭頭看向他旁邊的另一名男子,男子西裝革履,她問,「許瑾瑞要退學?」

  男子有些疑惑的看向另一側的教務主任,不明道,「這是怎麼回事?」

  「沈筱筱,把檔案給我放下,回去上課。」教務主任下意識的打算搶回來。

  沈筱筱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說不放手就不放手,她用力的攥著文件袋,咬了咬牙,「你告訴我,許瑾瑞為什麼要退學?」

  男子直言不諱道,「這是少爺的意思,我只是來轉述而已。」

  「他為什麼要退學?」沈筱筱逼近一步。

  男子被她犀利的眼神弄得有些許心虛,他道,「我不能過問少爺的言外之意,請恕我無法奉告。」

  沈筱筱將手裡的退學申請書用力的揉捏成一團,最後她狠狠的丟在了地上,「我去找他。」

  教務主任怒吼一聲,「沈筱筱,你去哪裡?」

  沈筱筱頭也不回的跑出了教學樓。

  寬闊的操場上,四下無人,她氣喘吁吁的站在空蕩蕩的操場中間,她連他住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去找他?

  「筱筱,你這是怎麼了?」許沛然一早就注意到不對勁的沈筱筱,也沒有理會現在是上課時間還是下課時間,直接從窗口處翻窗跑了出去。

  沈筱筱聞聲急忙回過頭。

  許沛然從她的眼中看出了一種無助,一種好像不知應該前行還是後退的迷惘無助感。

  沈筱筱疾步跑到他面前,「帶我離開。」

  許沛然愣了愣,「筱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筱筱抓住他的胳膊,「我要去找許瑾瑞。」

  許沛然雙腿一絆,險些當場跪了下去,他道,「筱筱,你清醒一點。」

  沈筱筱站在圍牆下,只要她再用力一點,這一面至少有十米高的圍牆會頃刻間在她面前全部坍塌。

  許沛然抓住她的手,阻止著她不理智的行為,「筱筱,你不能這麼做。」

  沈筱筱搖頭,「他要退學,我要去問問他為什麼要退學。」

  「筱筱,這是他的私事,我們無權過問。」

  沈筱筱將他推開,「你如果不願意幫我,也別阻止我。」

  許沛然怔怔的站在一旁,看她眨眼間便拆了一堵牆,心裡七上八下,如果他放任不管,誰也不知道沈筱筱會做出什麼事,她對許瑾瑞仿佛已經是一種執念,早已是走火入魔。

  沈筱筱從刨出來的小洞口中跑了出去,綠油油的青草遮擋了她的大部分視線,她立身在荒草中,無路可去。

  許沛然權衡利弊之後,緊隨其後的跑了出去。

  沈筱筱看著他靠近的身體,莞爾一笑,「你知道許瑾瑞住在哪裡嗎?」

  許沛然擦了擦她髒兮兮的小手,「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但我知道許家在什麼位置,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真的嗎?」沈筱筱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腕,「帶我過去。」

  許沛然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這般激動的抓住自己,然而卻是因為另外一個人。

  陽光正盛,整個公路上都泛濫著一股又一股熱浪。

  一輛車疾馳駛過,掀起些許沙塵。

  許瑾瑞坐在後排車座上,手裡抱著一隻精雕細琢的紅木盒子,他輕輕的撫摸著盒子上刻著的花紋,一點一點的將它的模樣記在腦海里。

  金伯透過後視鏡看著毫無血色的孩子,眉頭輕皺,「小少爺您看著很不舒服的樣子,需要給你找醫生嗎?」

  「不用了,我很好。」許瑾瑞用著棉布擦拭著盒子,「還有多遠?」

  金伯看了看時間,「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左右到達墓園。」

  「嗯。」許瑾瑞雙目一瞬不瞬的盯著手裡的盒子。

  「小少爺,其實您可以不用跟著去的。」

  「我要送走外公的最後一程。」

  金伯欲言又止,無可奈何的嘆口氣,「您應該好好的休息一下,如果先生知道您這麼難受,他會更難過的。」

  「金伯,你跟在外公身邊多少年了?」

  金伯仔細的算了算,「有二十幾個年頭了。」

  「你能告訴我,當年外公為什麼會同意媽媽嫁給爸爸嗎?」

  金伯神色一凜,似乎還在思考,約莫兩分鐘之後,他帶著遺憾的聲音迴蕩在車內,他道,「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小少爺您也不必再去追問一個所以然。」

  「是不是不同意?」許瑾瑞從他欲言又止的談吐中已經猜出了答案。

  金伯點頭,「是的,先生並不喜歡那種油腔滑調的男人,像許家庭這種人能說會道又懂得察言觀色,先生常說這種人可以合作,但不能深交。」

  「有時候一個人的第一直覺真的是精準到可怕。」

  金伯低下頭,「您不用再去追究那些年過往的事,這已經過去了。」

  「我想我母親也後悔了吧。」許瑾瑞扭頭看向窗外,明明是艷陽高照,而他卻是覺得由內而外都是冷,那種冷到骨髓里的冷,冷到他的血液恍若都被凍結的冷。

  墓園中,一片蕭瑟和清冷。

  落葉打著旋兒的飄落在許瑾瑞的腳邊,他蹲下身子,試著撿起那一片枯葉,卻是費了半天勁兒也站不起來,頭暈眼花,呼吸不順,好似這麼一片微不足道的葉子也能把他壓垮似的。

  「小少爺您怎麼了?」金伯察覺到他的異樣,急忙想著將他扶起來。

  許瑾瑞擺了擺手,「別晃,頭暈。」

  金伯謹慎的托著他的腰,讓他的大半部分體力都靠在自己的身上,「您這樣我怎麼能放心的離開?」

  許瑾瑞勾唇一笑,「金伯是把我當成了那種三四歲的小孩子了嗎?」

  金伯眉頭緊皺,「先生在世時就經常告誡我們要好好照顧您。」

  「我很好,大概是因為沒有吃早飯,有點低血糖了,你有糖嗎?我吃一顆就好了。」許瑾瑞坐在台階上,實在是沒有力氣往下走了。

  金伯掏了掏口袋,卻是空空無物,他忙道,「您坐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許瑾瑞看著離開的背影,他單手捏了捏鼻樑,嘗試著再看一眼不遠處已經落墓的老人,卻是怎麼看也看不清楚他的樣子。

  「外公,我很努力的想要求到您說的那種幸福,可是我盡力了。」

  他的聲音有些虛,風一吹,便了無痕跡。

  「咚咚咚。」一顆玻璃珠滾到了他的腳邊。

  一道小身影跑了過來,小女孩穿著白色的裙子,她咧開嘴笑的天真又無邪,「大哥哥,這隻珠子是我的。」

  許瑾瑞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有人在輕喚自己,他尋著聲音看過去,小女孩已經近在咫尺,她的手指著他腳邊的玻璃珠,又怯弱又害羞的不敢靠近。

  他俯下身將玻璃珠撿了起來遞過去,「給你。」

  小女孩軲轆著兩顆大眼珠,雙手背在身後,小聲道,「大哥哥好像很傷心。」

  許瑾瑞點頭,「是啊,我唯一的親人沒有了。」

  小女孩挺著膽子坐在他身邊,「就是那個爺爺嗎?」

  許瑾瑞隨著她指過去的方向看去,老人的五官漸漸的清晰,他道,「是啊,他是我外公。」

  小女孩雙手撐在下巴上,「難怪那個老爺爺非得讓我過來看看。」

  許瑾瑞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揉了揉疼痛的腦袋。

  小女孩伸長脖子,「你頭痛嗎?」

  許瑾瑞努力的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大概是沒有休息好。」

  小女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小小的手有些冰涼的貼在他的額頭上,「這樣舒服一點嗎?」

  許瑾瑞被她冰冷的手凍得身體本能的顫了顫,「我沒事,等一會就好了。」

  「不行的,爺爺說過了要我陪陪你,以後他才會陪我玩。」

  許瑾瑞愣了愣,嘴裡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見小女孩手裡的玻璃珠又掉了下去,她追著珠子跑開了。

  「小少爺,您在看什麼?」金伯將買來的巧克力放在他手裡,「您的手怎麼這麼冷。」

  許瑾瑞僵硬的扭過脖子,小女孩的背影已經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見了,他詫異道,「金伯剛剛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小孩子和您擦肩而過?」

  金伯心裡一驚,慌亂的尋覓著四周,「小少爺您別嚇我,這裡可是墓園,雖然我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可是在這種地方還是得避諱一些。」

  許瑾瑞用力的捏緊手裡的巧克力,他踉蹌著從台階上站起來,尋著小女孩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金伯忙著跟上前,「小少爺您這是去哪裡?」

  許瑾瑞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往什麼地方走去,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牽引著他走來,終於拐了幾圈之後,他停了下來。

  正對著他的一座墓碑上,小女孩笑的很天真,好像還不懂這個世界的險惡那般,眼睛裡滿滿的都是對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期許,然而,她卻在自己最美麗的年華中永遠沉睡了。

  金伯喘著氣追了上來,「小少爺您這是怎麼了?」

  許瑾瑞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小女孩的墓碑前正放著一隻透明的玻璃珠,珠子上折射著他蒼白到沒有任何血色的五官,他心口一抽,猛地襲來一股鑽心的疼痛,他趔趄一步之後跌倒在地上。

  金伯眼疾手快的將他扶住,「小少爺。」

  許瑾瑞擺了擺手,「我、我——」他竟是難以啟齒。

  「這好像是彭隊長家的小公主,聽說是生了一種怪病突然間離世的,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金伯道。

  許瑾瑞環顧四周,墓園裡並沒有任何閒雜人等,微涼的風吹得他本是混沌的腦袋剎那間清醒了過來。

  「我剛剛看到她了。」許瑾瑞道。

  金伯心裡一慌,「小少爺您剛剛說了什麼?」

  許瑾瑞渾身僵硬的往後退,「她來找我玩。」

  金伯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這可能只是您的幻覺,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那顆珠子就在我腳邊。」許瑾瑞急喘兩口氣。

  金伯低下頭一看,陽光折射下,玻璃珠散發著七彩絢爛的光芒。

  許瑾瑞閉上雙眼,「外公說過,人死前會看到一些很特別的東西,這就是那些很特別的東西嗎?」

  金伯抓住他的胳膊,「小少爺您在胡說什麼?」

  許瑾瑞雙手撐在心口處,「金伯,我、我好像不對勁。」

  話音未落,他一口捂住自己的嘴,卻是止不住心肺處湧出來的陣陣血腥味,張嘴一嘔,便是一口接著一口紅到刺眼的鮮血。

  金伯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血噴在地上,像星斑那般點點閃閃,刺激著他本是平靜的神經,恍若在那一刻全部繃斷。

  夜幕四合,遍天的紅霞將整個蒼穹染成了一片鮮紅。

  一輛計程車停靠在許家大宅前。

  許沛然站在沈筱筱身側,指著前面的宅子道,「這裡就是許家了。」

  沈筱筱卻是望而卻步,她道,「你說大哥哥會在裡面嗎?」

  「去問一問不就知道了?」許沛然大步流星般走上前,「你們少爺在嗎?」

  大門前兩名警衛兵並沒有回覆他這個問題。

  許沛然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我是他的同學,我就來問問他在不在家。」

  警衛兵依舊一聲未吭。

  沈筱筱拽著許沛然的手,「他們不會說的。」

  「那怎麼辦?翻牆溜進去?」許沛然瞥向角落處的幾米高牆,但看到牆上設置的電網之後,他打消了翻牆的這個打算。

  沈筱筱聽著身後傳來的汽車聲,拽著許沛然躲在了一旁,「有車來了。」

  一輛賓利轎車緩緩的駛進兩人的視線。

  許沛然瞧著車后座出來的兩個孩子,道,「好像並沒有許瑾瑞。」

  沈筱筱記得這個女人,她急忙跑上前,開門見山道,「許瑾瑞呢?」

  江娉被突然跑出來的丫頭嚇了一跳,輕輕撫了撫心口,「這是哪裡跑來的野孩子。」

  沈筱筱擋住她的去路,「我問你許瑾瑞呢?」

  江娉冷笑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沈筱筱繼續擋在她面前,「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江娉瞥向杵在大門口一動不動的兩個警衛兵,扯開嗓子吼道,「你們都瞎了嗎?把這個野丫頭給我丟出去。」

  「是,夫人。」警衛兵疾步走了過來。

  許沛然覺得自己英雄救美的時候到了,他踏著自己的小馬達拿出自己那英勇無畏的精神直接撲了過去。

  沈筱筱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兩名警衛給撂倒在地,隨後一手抓住江娉的胳膊,慢慢加重力量,「你如果不想缺胳膊少腿就立刻告訴我許瑾瑞在哪裡?」

  江娉被嚇得花容失色,卻依舊氣勢不減道,「那個不孝子不知道被他父親丟去哪裡了,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沈筱筱甩開她的手,看了一眼她背後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兩個孩子。

  江娉注意到她的視線,急忙將孩子掩護在自己身後。

  沈筱筱一把將她掀開,拽過其中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孩子,將他提了起來,「你來說。」

  男孩吞吞吐吐的說著,「他、他在醫院裡。」

  沈筱筱心口一滯,「他怎麼了?」

  「他外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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