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三章和光同塵

  一股脫得樊籠，返還自然的感覺浮上林澤心頭。

  這種感覺有點像畢了業的學生，再也不用忍受試卷和作業的折磨，歡快道走在回家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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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像下了班的社畜，回到獨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不必理會複雜的人際關係，反覆修改的報告，可以慵懶的躺下好好睡一覺。

  更像久別重逢的戀人，彼此擁抱，互相溫暖對方不願放開。

  精神的鬆緩之下，一幅幅畫面在林澤腦海中閃過。

  一個沒有正式父親的孩子在非議下出生，生活潦倒、飽受他人異樣眼光的母親，因為失去了希望，帶著他投入冰冷的河中，想結束悲慘的命運。

  僥倖的是母子二人被救了，後來孩子被接到長安，陰差陽錯踏入兇險無比的奪嫡之爭，提心弔膽，如履薄冰長大……

  少年憑藉前世的宿慧，行從龍之事，進為平定亂世的良將，退為治世良臣，一時風頭無兩……

  兒時的情誼，終究比不過令人沉迷其中的權勢，昔日良師益友，成了殺之欲快的權臣……

  先帝死而復生，三教禍亂天下，拜師聖人，晉升天人，自立，爭霸天下……

  謀奪天命，周旋於諸多聖人之間，一邊費盡周折算計聖人，一邊早有預謀虎口奪食，搶了機緣踏入聖人境……

  隱忍不拔，不惜一切積累底蘊，只為掌控自身命運，被動捲入超脫境之爭……

  看到這，林澤腦海里閃過一絲明悟，這是他此生的經歷，也是他此生的羈絆，如同密密麻麻的絲線將他層層束縛，令他難以掙脫。

  像看電影一般全部看完，林澤臉上有笑容、有嘆息、有懷念，唯獨沒有留戀。

  哪怕他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三四十年，依舊格格不入，像一個陌生的過客，雖然看過無數精彩絕倫、令人沉醉不知歸路的風景，但他心裡明白，風景再怎麼好看也只是風景，不是家。

  這個想法一經浮現，林澤眼前的畫面盡數崩碎，不僅如此，靈魂深處傳來輕微的咔嚓聲，似乎打破了一層無形的枷鎖，心靈澄淨，如同一塵不染的明鏡。

  林澤腦海里靈光一閃，似乎有些明白什麼叫超脫，為何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才容易跨過天塹。

  下一刻，林澤腦海里再次浮現其他的畫面。

  西南山村中，小小孩童跋涉十多里山路，淌過泥濘去上學.....

  少年慕艾，坐在樓上窗前，望著心儀少女的一顰一笑，眼中儘是溫柔……

  熱戀如火，帶著女友穿過大街小巷，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最終，愛情敗給了現實，沒能躲過畢業即分手的詛咒……

  湛藍的天空，清涼的海風，剛吹散失戀的困擾，卻沒躲過突然掀起的滔天巨浪……

  林澤臉上浮現一抹惆悵之色，他已經很久沒這麼清晰想過前世的事了。

  如果超脫要斬斷凡塵的羈絆，因為自己歷經兩世，所以要斬斷兩次嗎？

  一個已經消失在自己世界的少女，似乎沒什麼好眷戀不舍的。

  林澤心緒波瀾不驚，正要跟過往來個一刀兩斷。

  然而眼前畫面一變，紅色的磚牆，青色的瓦，土灶面前，站著一名正在添柴炒菜的女人。

  林澤心一顫，忍不住朝女人伸出了手。

  女人似乎感應到了林澤的存在，回過頭，露出林澤所認為最甜美的笑容。

  「回來了，快去洗手，媽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土豆燉排骨。」

  林澤聞言心揪著疼，眼角有些濕潤，輕輕喚了一聲：「媽。」

  女人臉上浮現一抹憂色：「傻孩子，你哭什麼，難道在學校里受了委屈？別怕，媽明天和你一起去學校找老師。」

  說完伸出雙手，試圖將林澤抱入懷中。

  林澤同樣張開雙手，閉上眼睛，等待著記憶深處的溫暖。

  「林澤，速速醒來。」

  正當要抱上之際，林澤耳邊傳來道聖炸雷般的提醒聲。

  林澤猛然睜開雙眼，眼前哪有母親的身影，只有渾身散發出邪惡氣息，面相醜陋，類似於章魚一般的怪物。

  「雖然知道你是假的，可你為什麼不能一直假下去，維持好這個美夢？」

  林澤冷冷說了一句，一股無名心火從心底湧現，抽出腰間長劍，二話不說衝著怪物砍去：「去你媽的，老子讓你欺騙感情，你特麼就不能欺騙的久一點？」

  長劍落在怪物身上，並未將它一劍兩斷，而是碰撞出無數火花。

  林澤越想越氣，心中怒火無數發泄，直接使出知天命神通，體內聖人氣息噴涌而出，附在長劍上，噼里啪啦朝怪物落下。

  這下總算是破防了，長劍在怪物身上砍出一道道傷口，傷口處流出黑色的液體。

  道聖再次提醒道：「林澤，那是天魔，生靈的另一面。生靈不滅，天魔不死，你這種攻擊是沒用的。」

  「唯有踏出那步，超脫於天道才能擺脫它，讓它永世不得害人。」

  林澤低頭冷眼看了道聖一眼：「誰說我要讓它死？我只是想多砍它幾下去去火罷了。」

  「何況，所謂的超脫就是泯滅人性，我為什麼要超脫？」

  道聖似乎預料到林澤會有這麼一說，早有準備道：「超脫境能橫跨時間和空間去其他地方，你就一點都不心動嗎？」

  林澤神色微變：「你說什麼？」

  道聖隨手壓下四聖的異動，語氣中充滿蠱惑道：「你就不想回到你原來的世界嗎？」

  林澤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陰晴不定，似乎在思考道聖這話的真實性。

  道聖不慌不忙補了一句道：「原始道人整整消失了一萬年，就是去了其他世界，不然天地就這麼大，他怎麼可能一點蹤跡都無？」

  「看到那道門了嗎？跨過去，你就可以超脫天道之上，和原始道人一樣，穿梭無數天地，逍遙自在。」

  林澤順著道聖的話語看向眼前的金色門戶，就在剛才斬斷這生羈絆時，他的一隻腳已經邁了過去。

  只需將前世執念斬去，超脫境唾手可得。

  林澤臉上浮現一抹莫名的笑容：「踏過去，然後給你做嫁衣嗎？」

  道聖傲然道：「林澤，你當為師是佛祖儒聖這等蠢貨，教授弟子目的是為了將他們當做爐鼎？」

  「一個個自鳴得意，弄的眾叛親離猶不知羞恥，甚至被自家弟子的算計，可憐至極。」

  「為師花了整整三千年，改良了同道歸流，不必吞噬弟子修為，也能獲得弟子對大道的感悟，為師稱之為和光同塵。」

  「換而言之，你們會的，為師慢慢就都領悟了，而且你們和為師任意一方都不用付出代價。」

  「說起來，你的自我大道挺獨特的，為師在道宮後山，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領悟了三年，方有一絲相似。」

  「這些年以來，為師之所以極少離開道宮，大部分原因在於你啊。」

  林澤只覺寒毛豎立，恍然大悟道：「如此說來，老師在收弟子為徒那天，就想到了今日？」

  道聖慢悠悠道：「若無為師暗中推波助瀾，你以為單憑你天資橫溢，會那麼快進階聖人境，並擁有窺視超脫境的資格？」

  「你難道忘了，爭奪天命是誰教你的？威逼利誘讓你去爭奪天命的又是誰？」

  「你不會真覺得當初你和秦皇見面，並達成協議只是巧合？還是說為師給你打造氣運金冊，只是為了謀奪一點微不足道的氣運？」

  「亦或者，只是單純覺得為師時而替你出頭，時而故意打壓你，全都是為了自己，而不是逼你成長？」

  「好似你獻祭天命強行擠進聖人境，你覺得那是你精心謀划得來的機會，卻不知為師早有預料，只是樂見其成罷了。」

  「還是說，建木神樹真的只能依靠你去培育，就不能是其他人？為師為了讓你獨享天道獎勵，可是沒少下功夫。」

  「當然，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反而你很優秀，無論是心性還是天資，都是絕頂之輩。」

  「放眼為師成道以來，唯有你二師兄莊周和佛門金蟬子，勉強能與你相提並論，其餘皆不值一提。」

  「所以，作出你的選擇，要麼放棄超脫天道，與為師一同斷絕超脫之路，在天道的壓迫下，度過往後極為漫長的生生世世。」

  「要麼立刻超脫，順帶為師一起，你我師徒還能在世間留下一段佳話。」

  「是兩敗俱傷，還是各取所需，互助互贏，全在你一念之間。」

  林澤望著神色極為坦誠，將所有一切敞開說出來的道聖，神色有些捉摸不定。

  二選一的選擇題其實很好選，損人不利己的事，沒有哪個傻子願意去做。

  只是林澤有些擔心，道聖話只說了一半，另外一半是他給自己挖的坑。

  比如，第一個超脫的會遭天譴，得和天道不死不休干一架，第二個超脫的可以躺贏啥的。

  道聖一眼就看出了林澤的顧慮，朗聲道：「和光同塵，在天道看來就是同一個人，若有隱患，為師與你一併承擔。」

  林澤思索片刻，臉上再無猶豫之色，果斷踏出了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