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書香閣

  三好知道姜氏是好意，便靜靜聽她嘮叨，什麼過日子不容易，便是有錢也不能這麼花，總要攢一些等等。

  待她說完了，三好攬著她的胳膊，笑著道：「徐嬸兒，調料什麼的也要買一些，還有菜籽油，另外還要買點紙筆墨。針線也要置辦一些，繡花的絲線家裡也沒有。咱們可得快點兒了。」

  「您說的我都記得了，別的方面，我一定省著，可是吃這方面，一定不能省著。徐叔是郎中，您耳須目染，總也知道，吃不好，吃不飽，可容易招病了。到時候藥錢又是一大筆開銷，還不如從吃上費心思，把身體養好了，不用遭那罪也不用花那錢，對吧？」三好怕姜氏覺得自己不知道好歹，便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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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氏一想，確實也是這麼個理兒。

  可她還是不能接受，大米白面這麼個買法。

  罷了，花的不是她的銀子，她再說多了也不好。

  姜氏從來不是糾結的人，想明白了，便又帶著三好去採購那些東西。

  都是平常她經常買的，價格上也沒什麼出入，很快就買好了。

  紙筆墨姜氏從未買過，她也不知道什麼行情，這三樣便放在最後買。

  調味品等物直接送到章家糧鋪，又叮囑了一遍小夥計自家的地址之後，三好拉著姜氏去找賣紙筆墨的鋪子。

  「三好，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麼，你徐叔買的最便宜的，一支筆還要一兩半銀子呢，墨跟紙買的也是最次的，也花了有一兩銀子。」姜氏實在想不明白，兩個丫頭又不讀書又不開方子的，怎麼就要買這貴的嚇人的東西？

  「總要背著點兒，萬一哪天用的上，現買來不及，不就抓瞎了？」三好笑道。

  鄉下丫頭，能有用的上的那天嗎？

  三好是想著，娘教過五好認字，現在自己過日子了，她不想給五好荒廢了。

  再說，她現代人的理念根深蒂固，覺得丫頭也要讀書識字的。再一個，她也準備好好畫一些花樣子，這些都離不開筆墨。不過，這筆墨也真夠貴的。

  轉了一圈兒，三好才在巷子深處發現一家名為「書香閣」的鋪子。

  果不其然，這鋪子是賣筆墨紙硯的。

  「這地方很偏僻，你咋能找到？」姜氏不解。

  「墨香味兒啊。我聞見墨香味兒了。」三好笑笑。

  「人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他這是墨香也不怕巷子深。」姜氏笑道，「你別說，還真有一股子特別的香味兒。」

  鋪子很冷清，有個小夥計靠在櫃檯打瞌睡。

  三好跟姜氏進去了小夥計都沒發現。

  「咳咳。」姜氏出聲。

  小夥計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

  眼神有些茫然，眨眨眼甩甩頭，最終視線定在二人身上。

  「你們是來買東西的？咱們這兒是賣書本筆墨紙硯的，可不是什麼胭脂鋪子。」小夥計語氣清冷，一點兒都不熱情，雖說這樣，可好歹沒有露出瞧不起的神情。

  「啟蒙書本有哪些？」三好隨口問道。

  「初學的話，三字經，千字文，即可。」小夥計認真道，「這兩本書，印刷的八錢銀子一本，手抄的一兩銀子一本。你可以選擇一下，要什麼樣的？」

  說完，小夥計把書擺到了三好跟前。

  手抄的這本，字體剛勁有力，金鉤鐵畫，骨氣洞達，端的是一手好字。便是用來當字帖臨摹都成。

  想著除了要教五好之外，還有一個葛遇白，三好決定買手抄的這兩本。

  「小哥兒，我打聽下，這抄書怎麼抄法？」

  小夥計打量了三好幾眼，扭頭給她包書，並沒有回答她。

  「小哥兒，你倒是說啊。」

  「小丫頭，我看起來很閒嗎？你這麼消遣我。」小夥計把書放到三好跟前，「喏，給你。還要什麼？」

  「我哪兒有消遣你，我很認真的在問你抄書的事情。」三好正色道，「你從哪兒看出來我消遣你了？」

  「你？抄書？就你？你上過學堂嗎？你會寫字嗎？你寫的字好嗎？」小夥計一疊聲的反問，「這活計可不是誰都做的了的？咱們鋪子裡提供筆墨紙硯，可不是叫人寫著玩兒的。」

  姜氏也有些緊張的拉了拉三好，抄書都是那些學子們做的事兒，三好一個丫頭，怎麼也湊起熱鬧來了？

  「小哥兒，你們鋪子有規定丫頭不能抄書嗎？」

  小夥計搖頭，「這倒沒有，可你怎麼看怎麼不像會抄書的啊。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是自小練字的，說不得能寫一手好字，可小姐們用得著抄書嗎？再說了，看你的裝束，哪哪兒也不像大戶人家的小姐啊。」

  意思就是不信三好會寫字，更別說寫的一手好字了。

  「小哥兒，人不可貌相。我確實不是什麼大家小姐，可又敢肯定只要大家小姐才寫的一手好字？寒門出學子的話，小哥兒肯定聽過，我雖然不是什麼學子，可恰恰會寫字，自覺寫的還不錯。」三好也不生氣，緩緩的說道。

  那小夥計倒沒有再說什麼質疑的話，只指了指柜上放的筆墨紙硯，意思是叫三好寫給他看看。

  毛筆字，三好練了小二十年，雖比不上什麼大家，可好歹也拿過幾個書法方面的獎，以前偶爾需要開方子的時候，她都寫簪花小楷。這一手字，她可是引以為豪的。

  「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

  三好提筆把晉人鍾繇曾稱頌衛夫人的書法的句子寫了下來。

  在這樣的地方當夥計，自是讀了幾年書的，識字，且有幾分眼力。

  小夥計看著三好的眼神都變了，這一手簪花小楷可不是誰人都寫的出來的，還有這句話，粗略識字的人肯定不知道，這丫頭定是讀了很多書，他剛才那般質疑人家，叫掌柜的知道了，肯定會責罵自己的。

  「對不起，剛才是我看走了眼。」小夥計很真誠的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這小夥計雖然神色冷淡，可並不叫人討厭，三好沒有生氣，也不想計較。

  「那你說，我現在能接抄書的活計了嗎？」三好笑眯眯的問道。

  「能不能接，我說了不算，要問掌柜的。」小夥計一臉恭敬的道，「我這就去叫掌柜的出來。」

  「不用叫了。」櫃檯後面的青布帘子被掀起，穿了一襲月牙白長袍的年輕人走了出來，「青書，你是不是又把我說的話忘記了？」

  小夥計一臉愧疚，「少爺，我錯了。回頭你再懲罰我，你先瞧瞧這姑娘的字吧！」

  「在下程子瑜，是這書鋪的東家，我這小夥計不懂事兒，衝撞了姑娘，還請姑娘莫要與他一般計較。」程子瑜溫文爾雅的道，聲音低淳，如山間溪流一般。櫃檯上的字，他出來的瞬間就瞧見了，這姑娘確實寫的一手不多見的好字。

  言語間十分有禮，眉宇間又是一派淡然，這樣的人完全叫人討厭不起來。

  「程東家客氣，小哥兒並沒有衝撞我。雖說他懷疑我是否會寫字，可話間並沒有瞧不起意思，且招待我的時候很有禮。」三好淡淡的道，「可莫要因為我連累小哥兒受懲罰。」

  青書一臉錯愕的看了三好一眼，他沒有想到這姑娘會幫自己說話。

  他打小跟在少爺身邊兒，少爺對他跟親人一樣，並未從苛待過。剛才那番話，約莫也是說給這姑娘聽的，叫人想不到的是，這姑娘居然在少爺跟前維護他，不管怎樣，這份心思真叫人感動。

  程子瑜心裡也是驚訝了一下，不過面上並沒有顯現出來，這姑娘說話有條不紊，氣度不凡。瞧著穿著，家境定是不好，不然也不會詢問抄書的事兒。

  「青書，你還不謝謝這位姑娘？」程子瑜喚了青書一聲。

  「青書多謝姑娘不計較。」青書十分痛快的開口。

  三好抿嘴笑笑，「程東家還是瞧一下我的字能否勝任抄書的活計吧。」

  「姑娘一手簪花小楷寫的高逸清婉，流暢瘦潔，是程某見過的最好的簪花小楷了，自是可以的。抄寫一頁三十文，筆墨紙硯皆由鋪子提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一頁書不過百十字，筆墨紙硯皆不用自出，抄寫一頁就得三十文。

  很公道很叫人心動的價格。

  三好直覺這程子瑜不會叫她太吃虧，微微笑道，「那便如程東家所說。」

  「不知姑娘想抄什麼書？」

  她初來乍到，東嶽的國情民風都不了解，借著這個機會，自是要好生了解一番了。

  「不知道風土人情以及山川地理方面的書籍需不需要抄寫？亦或者鋪子裡哪些賣的比較火？」三好想了想問道。

  程子瑜眉頭輕皺一下又舒展開，「剛好有一本《九州》需要抄寫，這本書分上下兩冊，內容甚多，姑娘可有足夠的空餘時間？」

  一冊書足有兩寸厚，足以見這內容確實十分多。

  三好很是欣喜，「空餘時間自是有的。不知道需要怎樣的手續？」

  這麼厚的兩本書，價值肯定很高，說不得需要一些什麼手續，或者抵押之類的。

  程子瑜擺手，「不需要什麼手續的，姑娘抄完了送回來便可。」

  「程東家就不怕我把這書貪墨了？」

  「在下自認有幾分識人的眼光，姑娘不是那種人。在下也並非軟弱無能的人，若姑娘真做出貪墨的事兒，在下自不會吃這樣的啞巴虧。」程子瑜嘴角彎起，溢出淡淡的笑容來。

  「那便多謝程東家信任。」

  除了鋪子裡提供的上等的筆墨紙硯之外，三好又挑了一套最便宜的，另低價買了幾刀裁壞了的宣紙。這些紙張回去裁剪一番給五好練字以及自己畫花樣子都是極好的。兩本手抄的啟蒙書，筆墨紙硯加刀紙，便是程子瑜給抹去零頭，也足足花了七兩銀子，讀書果然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