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顧若牽起顧母的手，「媽，我求你，不要帶我回家。在他醒過來之前，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

  女兒的一片痴心，當媽的怎麼忍心打斷？

  「你可想過你這麼做，圖什麼？」

  「我什麼也不圖，就圖他快點好起來。」

  顧母：「你當真這麼喜歡那小子？」

  記得前不久，她帶著兩個女兒第一次來方家做客的時候，正好遇上方清帶著何婧回來吃飯。當時方清當著他們的面沒有說什麼，但餐桌上他看何婧的眼神，是瞞不住一個過來人的。

  顧母當晚就跟顧若說了，方清有女朋友。

  她說她明白，顧母以為，她對方清並不上心，過了一段時間，就聽說她去了全科醫院實習。跟方清還是一個科室。

  知女莫如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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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天她就知道女兒的心意了，年輕人的事情她一個長輩不想多加干涉，想著若他們真的有緣，自然而然也就走到一起了。若真的沒緣分，顧家也不會強求，顧若碰了釘子自然也會回來。

  就是沒想到，方清會中途出事。

  要不是她察覺到顧若的不對，打電話到全科醫院檢驗科問，還不知道這麼一檔子事。

  知道了，就立刻帶著小女兒趕過來了。

  顧家雖然比不上方家，卻也是小有名氣的，怎麼著也不能讓女兒受了委屈。

  眼下，她的問題，讓顧若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歡，就是想守著他醒過來，不想看著他一直躺下去。」顧若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感受。

  她不是感情一片空白的人，她之前喜歡的一個男生，喜歡的可以為了他去死，想著要是哪天他背叛了自己，自己肯定傷心的活不下去。

  可真發現她背叛了自己，還是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傷心過後，卻也理智了。

  對方清的感情，始終模糊，說不清楚是喜歡多一些，還是崇拜多一些。就是覺得，看不見他，就會牽掛不下。看的見他，才踏實。

  顧母道：「方清躺了有二十多天了吧？若他一直躺下去，你該怎麼辦？」

  「我……」顧若垂眸，不敢想像方清一直躺下去的畫面，只覺得心裡疼的厲害，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心內茫然，「我不知道……」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每一天都在期待他能睜開雙眼。

  「傻丫頭啊。」顧母終究嘆了一口氣，「假如他醒了，知道喜歡的女孩這些日子一直守著他，會不感動嗎？假如他不醒，你在方家，又該怎麼自處？這不管方清醒不醒，你留下都是一個錯誤。聽媽的話，跟媽回去。」

  顧母一邊柔聲勸慰，一邊慈祥的撫著她的頭髮，「媽媽是過來人，感情這事，真的強求不來。」

  顧若眼圈一下就急紅了，「媽，方清還沒醒，我暫時還不能離開。我放不下。」

  「假如他一輩子都不醒呢？你要在這裡待一輩子嗎？」

  「不！他會醒的，他會醒的！」顧若攥著拳頭，眼神無比的堅定。

  顧母看著這樣的女兒，有點陌生，卻又無奈。

  終究是嘆了口氣，「昏迷一個月是最佳醒過來的時間，我再給你十天的時間，十天之後不管方清有沒有醒，你都要跟我回去！」

  「媽……」

  「這是我最大的寬限了，你要是不能答應，就現在收拾東西跟我走。」

  「……」顧若沉默。

  方母聽說顧母要在銅城住上一段時日，便留她住在方家。

  顧母婉言謝絕：「不了，我就是在這裡等一等若若，大概十天後就離開了。就不打攪了。」

  方母是聰明人，自然聽得出顧母的話裡有話，她點點頭，「那好，我讓人安排你們的住處。」

  「不用了。」顧母道，「我們已經定好了酒店，直接過去就行。」

  突然的生疏，也是為了將來兩家解除婚約的時候，彼此都能稍微自在一些。

  方母也都明白，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十天的時間。

  顧若用紅筆將日曆上的未來十天，都畫上了紅圈圈。

  時間短暫，每天要做的事情卻很多，被她安排的滿滿當當。

  給方清讀晨報、幫他擦拭身子、活動筋骨、翻身、給他講故事、聽音樂……

  閒下來時，會看著他的臉發呆，有的時候會跟他說起她在大學裡遇到的很多趣事。很多事情，她都已經不止說了一遍，卻還是不厭其煩的，跟他說一遍，再說一遍。

  十天的光陰，稍縱即逝。

  隨著時間的流逝，顧若變得越來越沉默，除了給他擦身子活動筋骨、聽音樂讀晨報，已經不那麼頻繁的講故事，講她以前遇到的那些趣事了。

  不是她講煩了，而是在提前適應，離開他的日子。

  顧若端著水進屋，坐在病床前，用棉簽沾了水，濕潤他的嘴唇。一下一下，堅持了半個多小時，也不覺得累似的。

  何婧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挑眉冷笑：「你還真是孜孜不倦，對方清的這份感情，真是令人感動。」

  「……」顧若動作未停，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對何婧的話置若罔聞。

  何婧放下手中的報紙，起身走過來，「你猜方清要是知道你這個樣子，會不會感動？會不會回心轉意？」

  「……」顧若仍舊沒有回答。

  何婧越發得意，「只可惜啊，他不會知道。我想，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你改變吧？」

  顧若心中一刺，有種深深的失落。

  何婧欣賞著她的面色，「明天就是第十天了吧？你要走了！」

  「……」

  「呵！！我還以為你有多堅持不懈呢，還不是堅持不下去了？別總把自己搞的跟聖人似的，好像全世界你最善良你最委屈似的。這個世界上，世態炎涼我見的多，痴心不悔倒是從來沒有。」

  顧若看著方清不再乾涸的唇，收回棉簽，忽然站起身來，跟何婧面對面的對峙。

  論身高，其實顧若還比何婧高那麼一丟丟，她忽然站起身，讓何婧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再站定時，氣勢明顯比不上顧若。

  何婧輕蔑的睨著她，「怎麼？我說錯了？還是戳你痛處了？」

  顧若看著她尖酸刻薄的模樣，「我以前一直覺得，人再壞，也不可能喪失本性。是你讓我見證了，什麼叫壞女人！」

  何婧一怔，隨即冷笑，「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揚手一個巴掌就要朝她的臉招呼過來。

  這回，顧若沒有躲開，也沒有白白承受，而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何婧怒，左手被制住了，就揮起右手。

  顧若淡然抬手，同樣的力道制住了她的右手。

  力道大的，何婧根本掙脫不開。

  「你瘋了？」何婧不可置信的瞪著她。

  這短短的十幾天，不管她怎麼對顧若冷嘲熱諷，顧若都是逆來順受的樣子。

  沒想到，她竟然會還手！

  顧若丟開她，「我之前不還手，只是因為方清。」

  「呵~~」何婧冷嗤，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任她再怎麼憤怒，顧若始終是一幅淡淡的神情，「歌德說，陽光越燦爛的地方，陰影就越深邃。何婧，你就是活在深邃陰影里的那個人。」

  「一個人越是缺什麼，便越是喜歡炫耀什麼，我猜你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相信過別人，也從來沒有體會過真正的感情。」

  何婧面色一變，「誰說我沒有？我是何家的女兒，我有名有姓，有家有父親！」

  顧若淡淡的看著她，並沒有說話。

  她剛剛的話有點說重了，她從不願意標榜自己，衡量別人。

  她只是覺得，何婧明明可以邁出陰影，踏進陽光下，可她始終不願意。

  嫉妒提防每一個人，時間越長，活的便越狹隘。

  何婧冷笑：「你是故意這麼說的，你一定是在嫉妒我。對，你是在嫉妒我，你嫉妒方清對我的愛！只因為你可望不可即的東西，是我毫不在乎的。」

  顧若垂下眸子，「我確實嫉妒你。」

  但是又不值當。

  何婧這樣的人，或許有她的可憐之處，但絕對配不上方清。

  只是，感情的事情只是愛與被愛兩方的事情，在他們之間，她始終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

  「呵~~我就知道。」

  顧若不想再與她有爭執，現在的何婧心裡有些病態了，不管她經歷了什麼，這種病態，都不該由他人來承受。

  她拿過報紙，坐下來要給方清讀報，卻被何婧一把抓了過去，「你滾，滾！」

  顧若皺眉，「把報紙還給我！」

  何婧卻來推搡她，「你滾，從現在開始，不准再踏進這裡半步！」

  「你沒有資格限制我！」顧若說著，搶回了報紙，在床邊坐下，給方清讀報。

  「你……」何婧簡直要氣瘋了。

  她感覺胸腔里有一團越集越濃的火，怎麼也揮散不開。

  看著顧若沒事人一般，穩穩噹噹的讀報紙，她只想撕了她。可這裡是方家，她如果敢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會被趕出去！

  一旦被方家趕出去，她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娛樂會所被查封，可那些相關的人並沒有被抓完。要是她被趕出方家，肯定會遭到打擊報復！

  方家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一根稻草！

  她絕對不能放手！

  可她心中怒意滋生，握緊了拳頭，終究是出了房門，去外面發泄了。

  房門一關上，顧若讀報的聲音也停止了。

  啪嗒，一滴眼淚砸在了報紙上，很快的暈染開來，接著，便又是一滴……

  報紙她是讀不下去了，她牽住方清的手，指腹摩挲著他的掌心，一點點的，想說話，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除了掉眼淚，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怎麼說。

  明天她就要離開這裡，她想跟他告別來著，卻只是哭了一場，一個字也沒說。

  顧若趴在床邊，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方清的手微微的動了一下，心電圖上的顯示，也有些微的波動。只是此刻房中沒有其他人，所以他的端倪並沒有人發覺。

  次日，顧母一大早的就帶著小女兒過來了。

  客廳里，方霖博特意抽出了點時間，來接待他們，方母就坐在他身邊，一臉愧疚神色。

  長久的沉默之後，還是小女兒開口打斷了沉寂，「姐姐怎麼還沒下來？」

  顧母安撫，「可能有東西要收拾吧，我們再等一等。」

  「嗯。」

  方霖博咳了一聲，開口：「這次回去，下次什麼時候再過來呢？」

  顧母淺淺的笑笑：「看機會吧，銅城景色這麼美，肯定還是要過來玩的。」

  方母道：「咱們雖然結不成親家，還是要多保持聯繫啊。若若那孩子我第一眼見了就很喜歡，只可惜……」

  「自然是要聯繫的。」顧母說著客氣話，「只是這婚約……」

  方霖博道：「我會打電話跟顧老說的，問題出在我們家，他日我必登門謝罪。只希望不要因為這件事，損壞了兩家的友誼。」

  「不會。」顧母笑笑，心下的大石終於放下。

  樓上，顧若拎著行李箱出來，在走廊里站了會，還是放下行李箱，朝方清臥室走過去。

  猶豫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門，再去擰門把手，發現又被反鎖了。

  定是何婧了。

  顧若只好敲門，「何婧，是我。我要走了，麻煩你開門，讓我跟他道個別。」

  何婧的聲音從門內傳來，「你走吧，他不想見你。」

  「何婧……」顧若嘴角牽起一抹苦笑，「我都要走了，你又何必這麼提防著我？」

  「……」門內，再無回應。

  顧若在門口站了良久，終是嘆了口氣，對著那扇門道：「方清，我……要走了。」

  明明滿腔捨不得，明明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可此刻，她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她以為過了一天，今天開口會好很多，可事實發現，還是跟昨日一樣，開口難。

  終究，她在門口站了片刻，默默轉身離開了。

  方霖博夫婦站在自家院門口，送走了顧若母女。

  汽車緩緩駛離，方母的眼淚一下子奔涌而出，方霖博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顧若沒有回頭，只是靠在后座，雙眼無神的盯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神情有些呆滯。

  她怕她一回頭，就捨不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