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走正門進來
2024-05-19 00:58:02
作者: 李不言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跟鄒茵站在一起談論這個話題。
年少時的不甘心在此時竟然變成了埋怨。
拋開上輩子華麗的外衣,她這輩子不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跟萬千掙扎在這個繁華都市中的都市麗人一樣。
背著沉重的枷鎖禹禹獨行。
在道德與良知的邊緣反覆試探。
用盡各種方法想來拯救自己殘缺的童年。
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她的童年足夠完整,如果鄒茵給她多一點關注,那麼她這輩子是不是不會拼盡全力地想要站上巔峰。
她努力且拼盡全力地爬上去,到底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還是為了證明給別人看?
在自己懷孕之前,她尚且可以用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來麻痹自己,可當自己懷孕之後,她突然意識到懷孕也好,成為母親也罷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十月懷胎,血脈相連那麼久。
生下來之後到底是怎麼才能將這份感情變得淡漠的。
這日的交談,江意本該是勝利的一方,可她突然意識到輸贏在此時不重要。
已成定局的事情,如果再把它拿到跟前來反覆琢磨,是不放過自己。
江意轉身離開,孤寂的背影跟少年時每一次離家一樣。
她從不是個喜歡回頭的人,因為知道,即便回頭也不會有人在原地等自己。
驗證太多次了。
鄒茵看著江意離開背影,垂落在身旁的指尖微微彎曲了幾分。
內心的悵然掩蓋不住。
她的女兒,從小就很懂事,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從來都沒有讓自己操過心。
她今日的所有舉動跟她年少時分一模一樣,母女二人往往要經歷爭吵時,她總是會以一句算了來結尾。
以前,總覺得是她理虧。
可現在才知曉,那不是理虧,那是明知沒結果而選擇放棄的冷漠。
她一次次地逼著江意說算了,一次又一次的算了換來的是母女二人漸行漸遠的感情。
算了,多簡單的兩個字啊!
塵世生活當中到處充滿著動盪和不安,首都這種金融大城,每天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也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奔赴而來。
從2007年到2012年,這5年時間,首都權利洗了無數次牌,金融界的組合更是被徹底顛覆。
除去商業巨鱷傅奚亭仍舊屹立不倒之外,上到成文,下到司柏,都從巔峰跌落了下來。
滬州新貴溫子期的到來如同給首都金融界注入了新鮮血液。
商場的GG牌位一變再變。
政商界的各種活動在年後相繼展開,而無論是金錢中心的人還是權利中心的人都是大家相互巴結的對象。
鄒茵這日,離開商場時,站在廣場上看著首都中心大廈的巨幅海報,海報上的人正是金融領袖傅奚亭。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在身,站立在豫園茶室的書架前,單手夾著煙,淺笑望向鏡頭。
他身旁的高几上,蹲著一隻長毛貓,圓溜溜的眼睛散發著好奇。
如此看去,這位商賈富商的生活簡單而又美好。
他是傅奚亭,她女兒的丈夫。
原本遙不可及的人現如今成了與她們生活有牽連的人,這種微妙的變化讓鄒茵心頭像是被塞著一團棉花似的,不至於無法喘息,但卻能讓她難受許久。
下午,鄒茵歸研究室。
帶的博士生告知她東庭集團新一年的資金進來了。
五千萬。
鄒茵無甚表情,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出去。
辦公室門被帶上的一瞬間,她的低泣聲也流淌了出來。
「鄒醫生與傅某,本就是兩個世界不會交集的人,但今日我能站在這裡向你伸以援手,是因為有人希望鄒醫生的科研事業能得以圓滿」
「不重要」
「生活除了賦予我們生存的權利之外,還賦予了我們七情六慾,鄒醫生就當我是愛屋及烏了」
門外,研究室里的研究生們都在紛紛四目相對,不清楚一門之隔的辦公室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知道導師心情不好,一個個地都降低自己的存在,忙碌著手中的工作。
這日中午,傅先生在外用餐,席間,東庭集團的數位老總以不上班為由在酒桌上開了數瓶酒,白的、啤的、紅的、洋的,擺滿了桌子。
傅奚亭這日,難得心情好,隨著他們放縱。
眾人推杯交盞之餘規劃著名東庭集團的三年規劃。
工作狂們聊及工作上的規劃,聊著聊著就聊嗨了。
包廂里的歡笑聲接連不斷。
傅先生這日,唇邊的笑意未曾散去。
吃飯間隙,想到江意,拿出手機給她發了通簡訊。
詢問用餐否。
那側過了四五分鐘才有簡訊回過來:「吃過了」
男人耳聽八方,手中動作不斷。
「吃的什麼?」
「傅先生准許的小吃」
傅奚亭看見這幾個字,心裡一揪,暗暗道了句小壞蛋。
隨即打開網頁,搜索詞條里出現了地溝油,路邊攤等詞彙,他也不說話,連續發了兩條網頁連結給江意。
江意點開,入眼的是醒目的標題:「地溝油對孕婦的危害」
「路邊攤小吃衛生測評」
江意被氣笑了,不甘示弱。
找了張圖片發給傅奚亭。
男人點開照片,觸目驚心。
小吃攤里的各色小吃擺放倒是整齊,只是環繞在上面的蒼蠅是怎麼回事?
傅奚亭舌尖抵了抵腮幫子,嘶了聲,正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傅董——。」
關青的輕喚聲響起。
男人目光從手機上移過去,淡聲詢問:「怎麼了?」
剛剛席間有人提及吳江白,吳江白被傅奚亭下放到國外,至今都沒有把人喊回來,而東庭集團的這些高層們,對於吳江白的遭遇頗有些同情。
說句無妄之災也不為過。
有人見傅董今日心情好,硬著頭皮提及了此事。
畢竟,集團總部的二把手一直在外下放,影響公司運行。
而那位壯起膽子的老總聽見傅董的這句怎麼了,所有話都止住了。
傅董何許人也。
08年,公司大會,連續熬了幾個通宵的人開會時睡著了,公司里上到董事下到老總在會議室里吵成一片,他閉目養神,紋絲不動。
眾人以為就如此了。
可未曾想到,爭吵聲停歇時,首位上的男人緩緩掀開眼帘,將眾人的矛盾點一一細數了出來。
而今,回到包廂里,傅董的這句怎麼了,間接性的也是給他們台階下。
眾人不敢再言。
這日午後,艷陽高照。
這頓午飯,一直吃到下午兩點才散去。
眾人都喝得七七八八,酒量不精的人開始東倒西歪的搖晃著。
傅奚亭吩咐方池讓警衛將人安全送到家。
而他自己,則繞道去了城西的糕點鋪子。
歸家,手中提著糕點。
用關青的話來說,難得!
自己喝的都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歸家時還能想到妻子。
午後,江意正在院子裡曬太陽,錢行之坐在門房裡將柳條編成球丟給貓。
一人一貓玩兒的不亦樂乎。
院子裡的車聲傳來時,江意一驚。
潛意識裡覺得是傅奚亭回來了,可轉頭一想,又覺得這人怕不是喝多了,還會走正門了。
關青扶著傅奚亭進來時,明顯看見了江意嫌棄的眼神。
他也不敢吱聲,喊著錢行之將人扶到沙發上。
「這是喝了多少?」伊恬在廚房裡聞聲出來,見傅奚亭仰躺在沙發上。
江意站的遠遠的,滿臉嫌棄。
「難得高興,傅董就多喝了些。」
關青訕訕摸了摸鼻子,不敢久留:「那我先走了。」
他臨走前,還不忘將傅奚亭買的糕點送給江意,且叮囑這是傅董親自去買的。
江意:……….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沙發上,傅奚亭躺在沙發上,長毛貓跳上他的胸膛低著高傲的脖子打量著他,男人眼帘微掀,抬手摸了摸貓咪得腦袋。
貓咪舒服的打起了呼嚕聲。
「喝點水,」伊恬端著溫水過來,遞給江意,意思明顯。
後者接過伊恬遞過來的水杯朝著傅奚亭而去。
「怎么喝這麼多?」
男人捧著江意的臉頰,吧唧就是一口:「高興。」
屋子裡,除了江意還有伊恬和錢行之,傅奚亭這吧唧一口,讓江意覺得腦子裡的血液都開始倒流了。
想也沒想,一巴掌反手呼在傅奚亭的臂彎上。
男人不怒反笑,摟著她的腰一口一個嬌嬌。
且問她:「中午都吃了什麼?」
「不是發你看過了?」
傅先生道:「看不真切。」
「傅董眼神兒不好?」
「嬌嬌,嫌棄我?」傅奚亭喊江意嬌嬌時,是上聲,這二字喊出來一種百轉千回的繾綣與寵溺。
江意聽著,心頭微暖。
二人這輩子的年齡相差確實不小,傅奚亭不止一次哀愁過此事。
老夫少妻的組合,是別人口中相傳的佳話,也是他偶爾的心頭痛。
江意摸了摸他的耳垂,緩緩戳莫時,目光看見他衣領下方的長髮。
她伸手,牽絲引線般將那根長發扯了出來。
正正噹噹的放在傅先生眼前,滿眼都是解釋一下幾個字。
長發?
他們今日出行都是男性。
連包廂里的服務員都是男生。
哪裡來的長髮?
「你的?」傅先生暈乎乎的。
江意譏笑了聲,扯了根自己的頭髮下來做對比,差一大截。
傅先生:……….
一根頭髮險些釀成慘劇。
傅先生滿腦子都是這根頭髮的由來,思來想去沒有得到答案,一個電話撥給了關青。
而此時,關青剛到家。
小女兒正在他懷裡咿咿呀呀的揮舞著手。
他一聲正兒八經的傅董響起時,嚇得小姑娘哇哇大哭。
那聲響——震破天。
傅奚亭嘆了口氣把電話掛了。
江意望著他,將手中的頭髮卷了卷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望著男人的眼神都帶著濃厚的警告。
這日下午,傅先生拉著江意午休。
伊恬進來時,便見這二人擠在沙發上,男人抱著江意如同抱著一個超大型的玩偶。
畫面溫馨而又好笑。
…..
晚間,傅奚亭陪著江意用晚餐離開了別墅。
他例行去了孟淑的住處。
進去時,屋子裡暖洋洋的,還隱隱約約傳來烤紅薯的香味。
聞棲見了傅奚亭,臉上高興的神色抑制不住。
急忙迎過來,噓寒問暖。
「最近怎麼樣?」男人站在屋檐下不急著進去,反倒是淺淺詢問。
聞棲知曉他問的是孟淑。
略微沉吟了會兒,在糾結報喜還是報憂時,只聽傅奚亭道:「如實說。」
「精神好了些,但身體每況日下。」
走到這一步了,許多事情都已經是定數了。
傅奚亭站在廊下,暖黃的廊燈落在他肩頭,將寒氣散去。
聞棲凝著他,將他的沉默盡收眼底。
「先生…….、」
「外面涼,你先進去。」
傅奚亭揮了揮手,示意她進去。
別墅外的長廊上,爬山虎的藤蔓不見綠葉,寒冬的蕭瑟盡顯蒼涼,傅奚亭站在屋檐下抽了根煙才進屋。
月余不見,孟淑身形消瘦了許多。
周身上下看不見任何貴婦人的氣息。
他行至沙發前坐下,孟淑跟前的電爐子裡正在煮著茶。
孟淑見他來,眼神有些閃爍。
「新年快樂。」
「同樂。」
二人的交談,生硬而又缺乏情感。
「跟我說說你最近的處境吧!」
傅奚亭目光落在她跟前的茶杯上:「外界的事情,您就不要操心了。」
「孟謙還在對你虎視眈眈嗎?」
傅奚亭沒回應她。
他這日來,沒有多餘的想法。
簡單陪著她坐坐。
至於外界的事情,不該在這個屋子裡存在。
臨了,傅奚亭準備離去時,告知孟淑江意懷孕的事情。
孟淑僵愣在了原地,瞳孔中的光芒交相閃爍。
良久,她喃喃開腔:「真好,傅家終於不再是你一個人了。」
「是啊!我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傅奚亭腦海中仍舊還記著當初孟淑疾言厲色詛咒他此生孤獨終老的言語。
一個被親生母親詛咒過的人,眼下卻開出了花兒來。
傅奚亭歸家時,江意正坐在餐廳喝湯,伊恬熬的冬瓜排骨湯。
本來該睡覺的人,晚上聞著味兒了,饞的夜半爬起來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