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求情的蕭鄂
2024-04-29 07:38:09
作者: 蘇清黎
「蕭鄂要見你?」
寧芳籬聽見這個消息,驚訝地從書中抬起臉來。
夏瑾時點了點頭,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是,牢房那邊傳來的消息是這樣。」
說著,他從御案後走出來,向寧芳籬躺著的那張榻走去。到她面前,抽出她手裡的書放下,順勢便握住她的手不放。
「走吧,去瞧瞧。我倒好奇他一個將死之人要說什麼?」
寧芳籬猶豫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那些大臣……」
「呵,」夏瑾時也乜了眼窗外,「他們想跪就跪著吧,若是能以死相諫還正和我心意。」
之前的朝會上,夏瑾時說了那些話之後沒有得到回應,料他們自有幾分心虛在,便重申道:「朕已把所有的話都與諸位說清楚了,寧芳籬就是夏雲的寧王,此事無須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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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便宣布散朝了。隨後,仍有部分朝臣不能接受,便以太尉為首跪在了乾清殿偏殿門前死諫,道若是新帝不收回成命他們便一直跪著。
人不多,其中也沒有夏瑾時看重的人,所以蕭瑾時就任他們去了。
寧芳籬聽這話,心中頗有些憂慮,眉頭輕鎖。
夏瑾時「嘖」了一聲,手上加了力將她拽起來,恰好正嵌在自己懷中。點了點那眉心,他說:「皇帝不急寧王急?」
「寧王要急也該是篡位的時候急,這時候急什麼?」
寧芳籬翻了個白眼,「你又說胡話了。」
「好了,寧王大人別急了。你的陛下心裡有數,不會過火的。走吧,咱們去牢房瞧瞧。」
他們避開人前,從小道去了天牢。
夏瑾時在前,寧芳籬在後,二人被獄卒引到了蕭鄂所在的位置。
牢房裡關著兩個人,他們聽見腳步聲之後便立刻抬起頭來,一見已經穿著龍袍的夏瑾時,眼中迸出驚人的光。
蕭鄂的表情比黃中衛更收斂些,等二人走近了,他緩緩站了起來。許多話湧上心間,最後脫口的只有一句:「你果然做了皇帝。」
獄卒聞言大怒,「大膽!面見陛下怎可如此無禮!」
蕭鄂哂笑一聲,神色複雜,「他從前也做過我的兒子呢。」
「你!簡直不見棺材不掉淚——」
「退下。」夏瑾時打斷了獄卒的話。
獄卒神色一斂,迅速就不見了人影。
黃中衛見此情形,猛地跪下來,扒著監牢的鐵欄,臉用力地壓著、想要出去。
「陛下,陛下!求求您饒了我吧!您知道的,我是被蕭鄂蠱惑的,我是無辜的!我可以認罪,我錯了陛下!求求您饒我一命!您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陛下!」
他奮力地從鐵欄空隙里伸出手,渴求能夠碰到夏瑾時的衣角。
夏瑾時垂眼看著,一瞬間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然後,他扭過臉看蕭鄂的表情。結果,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抹悲涼。
風涼話從薄唇邊飛出,「我以為你就算不像黃大人這樣,也是指著我的臉罵我不配。結果,你就這麼一副快死的表情?」
「呵。」
蕭鄂掀起唇角笑了一聲,面無表情:「是嗎?」
他這樣叫夏瑾時覺得無趣,臉於是拉了下來,牽起寧芳籬的手準備扭頭走了。
黃中衛為此驚恐不已,「陛下!陛下!求求您看我一眼!饒我一條狗命吧!」
在這嚎聲里,蕭鄂喚住了他們:「站住!」
他兩手抓住鐵欄,臉上露出害怕。
「寧芳籬!你說過,你要保我兩個兒子的命的!是你親口向我許諾的!」
「你不能走!這是你答應我的!」
二人的腳步頓住,扭過頭來。
蕭鄂與黃中衛擁有了相似的神情。
這一幕對比方才那一刻,顯得有些諷刺。
寧芳籬瞧著,神情冷漠。
她說:「反正你都要死了,我為什麼要守著一個對死人的承諾?」
蕭鄂頓時如遭雷劈,瞳孔皺縮。
「你、你——」
「你怎麼能這樣!寧芳籬,你不能背約!」
寧芳籬冷笑一聲,「我就是這樣的,蕭鄂,你心知我有多恨你。」
話落的那一刻,寧芳籬看見蕭鄂表情一絲絲龜裂,他眼中滲出絕望。嘴唇顫抖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良久,蕭鄂深吸了兩口氣,「砰」一聲跪在了地上。
寧芳籬和夏瑾時二人同時挑了下眉。
而後,蕭鄂對著他們方向,頭低了下去。
「咚」一聲之後,蕭鄂抬起頭,額頭上已經紅了一塊。
而後他又低下頭,重複剛才的動作。
「咚——咚——咚——」
一聲又一聲,蕭鄂的額頭很快泛紅、紅腫、破皮、滲出血絲……
最後血順著鼻樑淌下,額頭已經看不出原樣。
「罪人蕭鄂懇請陛下、寧王殿下饒過我的兩個兒子,他們是無辜的,所有的罪責都由我一力承擔。蕭鄂認錯,死後也會侍奉先寧王殿下,懺悔我的罪惡。」
「蕭鄂知錯!」
「蕭鄂知錯!」
一次叩頭,一聲懺悔。
直到最後蕭鄂因眩暈不得不停下,他歪歪地跌坐下,頭倚靠在鐵欄邊,喘著氣。
寧芳籬看到了他鬢邊的白髮。雖然蕭鄂成了階下囚,但獄卒們並沒有苛待他,他穿著乾淨的囚服,頭髮也算整潔。可他好像突然老了,衰老的痕跡清晰地刻在他身上。
夏瑾時垂了垂眼,濃長的睫毛在下眼瞼覆下陰影,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會,蕭鄂緩過來,作勢又要磕頭。
寧芳籬喊住他,問:「你知道嗎,其實你的大兒子,蕭其瑄在離開西北的時候就背叛了你。他帶著他的人,幫朝廷拿下了北蚩軍隊。你的小兒子也知道,並且和他的大哥一起做了這些事。」
寧芳籬頓住,凝視著蕭鄂的眼睛。
而黃中衛早已停下了求饒,現在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蕭鄂。
「所以,你還要為他們求情嗎?尤其是說服了別人和他一起背叛你的蕭其瑄。」
寧芳籬眼中有譏誚,有冷漠,更多是審視。
她看見蕭鄂愣了一下。
怎麼,後悔了嗎?感覺被背叛了嗎?痛苦嗎?
然而,她想錯了。
蕭鄂苦笑了一聲,說:「我早知道的,從那天在朝堂上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他好像有些恍惚了,聲音變低,絮絮地講述。
「那是我的孩子,我怎麼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呢?即便他從小沒養在我身邊,他是我的兒子啊。父子之間,談什麼背叛。」
「他捨不得夏雲變成焦土,捨不得夏雲人變成北蚩的奴隸。他是個好孩子,我知道的,只可惜……」
這一聲都籠罩在錯誤的陰雲之下,從來沒有被好好對過。
「我都知道的。」
說罷,蕭鄂又睜開了眼,目光炯炯:「寧王殿下,求求你,放過兩個單純的孩子吧。他們不會報仇的,他們也報不了仇!求求你們了!」
寧芳籬看著他,某一瞬好像在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求求你們了。」
但是——
蕭鄂也想錯了。
寧芳籬勾起唇輕蔑地扔下一句,「怎麼會覺得我會改變主意呢?等著你的兒子陪你一起去侍奉我的父親吧!」
說罷,挽著夏瑾時走了。不管身後如何地咆哮,詛咒如何地惡毒,他們沒有停下腳步。
快到出口的時候,夏瑾時回頭遙遙望了蕭鄂一眼,好像是通過他看到另一個人。
出了牢門,兩人對視一眼。
「你在想什麼?」
「你在想什麼?」
同時問出口又同時笑了。
寧芳籬先道:「處斬的時候,找兩個死囚替了蕭其瑄、蕭旭吧。」
「那你為什麼那麼對蕭鄂說?」
寧芳籬笑,眼中再無陰霾,「我恨他,自是希望他死不瞑目。可我還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言出必行。」
「你又在想什麼?」寧芳籬伸出手,輕輕摩挲他的下頜。
夏瑾時默然片刻,才緩緩道:「宣帝或許還不如蕭鄂。」
宣帝臨死前,沒有如此不舍地惦念他。
寧芳籬手頓住,隨後捏住了他的耳朵。
柔聲道:「你比他們兩個好,好很多。」
夏瑾時一愣,隨後皺眉,「我怎麼不覺得你說的是好話?」
「我說是好話就是好話。」
「嘖,你可真是不會說話。」
「走吧陛下,回去看看那些大臣,還跪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