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她是女子又如何?
2024-04-29 07:38:07
作者: 蘇清黎
卻不想夏瑾時只是問了他一句話:「那丞相說,朕所言錯了嗎?」
胡明成愣了下,旋即飛快地瞥了眼寧芳籬,「陛下也不錯,只是言辭過分了。」
夏瑾時這麼幹,你可以說他不合規矩,卻不能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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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罰分明、賞罰分明,該賞則賞,該罰則罰。而如今,對錯都只在新帝一念之間,先帝畢竟是先帝,過去了。
「哦~」夏瑾時應了聲,而後依言戴好了冠冕。
看似不經意的言辭反應,卻凸顯出丞相不可撼動的地位。
一步、兩步,夏瑾時停下來,視線緩緩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他又問了一遍:「去找先帝嗎?」
話音一落,便跪下了一片。
「臣等不敢,請陛下恕罪!」
誰知道這個找是不是要把他們送去「見」先帝?
太尉、太師俱是沉著臉,好像是忍著沒有表態。
夏瑾時的目光在他們臉上多停留了片刻。
過了會,夏瑾時道:「說完了賞,現在便來論罰。」
「逆臣蕭鄂舉兵謀反,更攛動青州刺史一起謀逆,罪不可恕;秋後處決,五馬分屍。其九族誅連,十歲以上男子賜死,女子並孩童充做官奴。青州刺史黃中衛與蕭鄂勾結、參與謀逆,誅連三族,秋後處斬……」
再有一些便是青州冀州地界的一些地方官,蕭鄂念及其是為形式所迫不得不反,故而只將這些人剝官、貶為庶民,另打三十大板以示懲戒,並不傷及性命。
如此,這場叛亂終於有了一個結果。
「陛下聖明,臣等無異議!」
但是夏瑾時的話還沒說完。
他毫不避諱地看向了寧芳籬,「仍還是你,寧卿,朕要論你的罪了。」
寧芳笙不知道他心中給自己的結局是什麼,但她並不多麼擔心。恭順地跪下,聽候他的審判:「臣聽旨。」
眾人一聽,便集中了注意力等候下文。
他們想,即便新帝耍無賴保下了她的命,但總不能不治她的罪吧?總不能還讓她一個女人參與朝政大事吧?
「寧芳籬膽大包天,欺上瞞下,更犯下欺君之罪。但一切種種糾葛,皆繫於先帝,先帝遺詔賜你死罪。你認是不認?」
眾人聽言,只覺得有說不出的怪異。
什麼意思?什麼叫都跟先帝有關係?跟你沒有關係嗎?
寧芳籬俯首拜下,「微臣認罪。」
夏瑾時又道:「免死金牌可免爾死罪,但活罪難逃。朕念及爾寧王府多年功勳,且爾於平叛之中功勞赫赫,罷免爾太傅、戶部尚書之職,收回令箭,保留爾寧王爵位。你可認?」
寧芳籬驚訝地抬起頭,也是沒想到他如此輕罰。只是兩個官職,旁人怎麼能認下?
確實,除了她以外,幾乎沒人能認下這所謂的「處罰」。
沒等她說什麼,太師便蹦起來了!
「胡鬧!荒唐!」這次他真的忍不下了,幾乎是指著夏瑾時的鼻子罵,「陛下真的還清醒嗎?從古至今,陛下可曾聽聞有女王爺的?!這是朝廷的笑話,天下的笑話!」
「陛下要保她的命,我等忍了;結果陛下所謂的處罰就是這樣嗎?她是個女子,陛下,她是個女子!」
這一下,眾人不再是露出憤怒的表情,而是荒誕。他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活在夢裡,否則現實中怎麼會有這樣離奇的事。
不只是太尉、太師、李武侯……連一些中立派都接受不了。甚至是胡明成、汝陽王,臉上都表現出了匪夷所思。
胡明成指責地看著夏瑾時和寧芳籬,「陛下三思,朝政非兒戲,更非陛下的一言堂。陛下可曾想過,若真是如此做了,朝廷會面對怎樣的非議?天下又會面臨怎樣的動盪?」
到此刻,夏瑾時還是意外地平靜,好像面前的場景他都想到了。他沒有生氣,也沒有陰陽怪氣,以一種敘述的口吻問:「為什么女子不行?」
「古未有之,就是不行!」
「女子就是不該!女子該做的就是待在閨房一門不出二門不邁!」
「朝堂不是女子的天下!」
……
他們說了很多條,其實都只有一個原因——寧芳籬不是男子,是個女子。
寧芳籬聽著這些話,有些麻木。她沒有什麼不平的情緒,只是覺得有一絲可笑:原來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時,認為她是可塑之才,人中龍鳳;等他們知道了她是女子,便將她從雲端踢入泥潭,一文不值。可是,她一直都是她,從來沒有變過。
夏瑾時認真聽了很多,頗久,他制止了剩下的言語。問:「古未有之便不行,那從古至今應該從未有過朕這麼一位皇帝,可朕現在就坐在龍椅上。」
「女子不該?為什麼不該,難道低男子一等?」
「陛下不要混淆概念!」
「朕只是在跟你們講道理。」若是放到以前,你以為我會讓你們跟螞蚱似的這麼在我眼前跳嗎?
「你們說來說去,無非不就是覺得寧芳籬是個女子,而女子不適合朝堂。但是她在朝的這許多年間,從沒有人覺得不合適吧?」
還有人要說,夏瑾時搶白:「朕想一想。她十四歲上了戰場,作為先鋒立功,拿下了敵軍將領的頭顱,回朝便襲了郡王的爵;隔年科舉得了解元,後因剿匪而錯失殿試,先帝破例讓她進了翰林院,做了翰林學士。再後來,更是屢屢立功,什麼通州饑荒、江南水患、難民安置……一路遷升,於去年被先帝賜了榮王爵。」
夏瑾時如數家珍,說著便覺得自己好像看盡了寧芳籬的前半生.
不管是作為男子還是女子,她都很辛苦,也很優秀。優秀似明珠將朝堂上大半的人都襯成了魚目。
他不看寧芳籬,免得自己臉上露出神情。
「自然,朕所言的事件之中也有在場諸位許多功勞。只是但她一人,朕覺得似乎就能將列位許多都比下去了?」
這時候,很多人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尤其夏瑾時煞有其事地長嘆了口氣,「唉」,好似在為他們慚愧。
「諸位能做的,她都能,甚至遠勝於諸位。那朕便要問一句,她就算是女子,又如何呢?她不配做官嗎?不配寧王的爵位?」
「更不用提她的先父,在世時位同副帝一般的先寧王,其一府卓越功勳配不上一個寧王爵位?」
話音消散之後,殿中陷入良久的沉寂中。
若夏瑾時所言是假的,他們倒也不用如此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可古來未有此先例……」
「歷史上未必沒有過女子為官的例子,朕希望你回去多讀讀史書。何況,朕也不介意讓寧卿做這一先例。」
「那其他女子……」
「真相信天下有頗多德才兼備的女子,若真有膽量與能力,朕亦會如待寧卿一般。」
「陛下莫不是還想開放女子入朝?!」
「這倒不曾。只是朕暫且以為,天下如寧卿這般出眾者,應再無二人。」夏瑾時又不是傻,一個寧芳籬已經把朝臣們刺激得要造反,若再多幾個女子,他真就要下台了。
這話打了個圓場,還誇了寧芳籬舉世無雙。
寧芳籬抬頭,正對上夏瑾時的眼。夏瑾時未曾眨眼,只是眼中的笑已穿過珠簾透了出來。
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鎮定和大膽。
不過,她想,這也是很好的一位夫君,倘若不是皇帝、沒有三宮六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