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生死之間

  那局面便與現在截然不同了。

  夏瑞景一半狐疑一半試探，「若真是有真麼一道遺詔，為什麼李渝不在那日就宣告？」

  「高子寒，你不用再白費心機了。夏瑾時現在人都不知道在哪裡，你為他做這些有什麼好處呢？」

  這話是有道理的，於是眾臣的心被繩子吊起來一般懸著：繩子的一頭是夏瑞景，另一頭則捏在高子寒手裡。

  

  高子寒感覺著自己身上投注的一道又一道目光，他裝作雲淡風輕、胸有成竹的樣子。

  「殿下，您說再多都不如將李渝招來，一問即知不是嗎？」

  夏瑞景的眉心用力皺了一下。

  這道遺詔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不知道？

  即便是……即便是被他囚禁起來的護龍衛，對此都一無所知！

  兩個男子一上一下無聲對視著，彼此希望能夠看透對方的內心。

  良久，夏瑞景狠狠抿了下唇，冷冷地吩咐魏如風：「去將李渝帶來，若是真有那麼一道遺詔、」

  他頓了下，輕屑地笑出聲，「讓他一起帶來！」

  真有那麼道遺詔才是見鬼了，他不信！

  魏如風去得很快，返回時亦很快，臉上是不屑一顧的嘲笑。

  而他身邊的李渝，神形憔悴，落魄得仿佛冷宮那個旮旯里那個不起眼的老太監——

  每一個人都努力地伸出頭，打量李渝的所有，尤其是那雙手。但不管無論他們如何睜大了眼睛，李渝的兩隻手都是空空。

  「沒有東西，你看見了嗎？」

  「是沒有遺詔，我看見了！」

  「高家小子在撒謊！」

  「何止是撒謊，這簡直是將我們所有人都耍著玩！」

  「……」

  這些話掠過夏瑞景的耳邊，他扯了扯唇，抬起眼施捨了一個眼神給現在的李渝。

  「李總管，本宮有一事想要請教你。」

  言辭的恭敬愈發襯托出神情的蔑視，讓李渝的處境一下子侷促起來。

  但是李渝對此境遇反應卻十分平淡，平穩地回：「老奴不敢，殿下請問。」

  夏瑞景微微蹙眉，「高世子剛才告訴本宮，先帝曾留下一封遺詔。這遺詔就在李總管手中，請問——」

  他拖長了語調，看著李渝空蕩地雙手眼神充滿揶揄。

  「這遺詔呢？」

  隨著最後一句話，其他所有人的眼光一瞬間都落在了李渝身上。

  李渝沉默。

  如此，不就是謊話被戳穿之後的反應？

  夏瑞景感到好笑，同時也有厭煩，他又問高子寒，「遺詔呢？世子口口聲聲所說的遺詔呢？」

  高子寒當然知道遺詔不在李渝身上，而是被夏瑾時帶走了。

  夏瑾時臨走之時許就知道高子寒並不能頂替他多久，故而以防他走了之後李渝護不住遺詔讓夏瑞景搜羅去毀了，帶走了。

  他這麼說只是單純拖延時間罷了。或許能拖到夏瑾時如神降臨突然出現，他就沒事了；或許等不到，他被高子寒當場定罪處死，不過晚死一會也是好的。

  「哦，我記錯了。夏瑾時走的時候將遺詔帶走了，並不在李總管身上。」

  這樣清淡的語氣，最終是惹惱了夏瑞景。他的臉明顯抽動了兩下，下頜並嘴唇繃直，「你這是戲弄本宮？」

  「好！」

  「魏如風，砍他一條手臂，全做不敬之罪的處罰！」

  魏如風眉眼一壓，手當即落在腰間的佩刀上，煞氣騰騰。「是！」

  空氣一滯。

  夏瑞景陰鷙地斜了一眼武安侯，「侯爺可是有異議？」

  這一眼，叫武安侯忍不住屏住呼吸。

  還有什麼理由呢？沒有理由。

  呲——

  刀摩擦著刀鞘，發出冰冷的聲響。

  魏如風看著高子寒笑，似乎在打量著從哪裡切下比較好。

  就在他抬起刀的時候，李渝突然說話了。其實不能稱作說，而是誦。宣帝的遺詔內容於他口中緩緩流出：

  「朕自知時日不多，慨歲月無情，朕亦俗人矣。溯回一生，圓滿者、缺憾者不可盡數，多說無益。朕臨故去，唯二事綴與心頭。一則，齊王夏瑾時乖張而難以捉摸，但其品性敦厚，亦有經世之才，朕將皇位傳於齊王，望丞相、太師及眾臣勉力輔之。二則，太傅寧芳笙，心有不軌，罪行累累，賜死罪。欽此。」

  李渝許是疲累，聲音較平時格外粗沉。娓娓道來的語氣中暗含幾分不甘，仿佛就是宣帝躺在龍床之上親口說出來的一般。

  這樣的內容，是不可能作假的。

  四下譁然。

  「這是……」

  「這必然是見過遺詔才能說出來的！」

  「那時寧太傅還……原來那時陛下就想除掉太傅了！」

  魏如風的刀頓住，看著夏瑞景的臉色在議論中越來越難看。

  「殿下，高世子所言非虛，陛下遺詔確是在齊王殿下手中。」

  李渝的最後一句話簡直是就是火上澆油，夏瑞景臉上泛青。他猛地扭過頭，用吃人一般的目光死盯著李渝。

  他想問，什麼時候的遺詔？為什麼他不知道？老東西什麼時候寫的？！

  但是遲了，現在問，太遲了。

  李渝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心底還是忍不住發毛。

  夏瑞景的理智逐漸回籠，看著李渝，哼笑一聲，「很好，你很好，我一開始就應該直接殺了你，是我的錯。」

  這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

  然後，夏瑞景抬手，然後五指緩緩收攏，向魏如風示意。

  魏如風會意，收刀，退至邊緣。

  「李渝，本宮錯估了你！你竟然與齊王、高子寒之流同流合污，編撰這麼一番言辭來矇騙本宮，矇騙眾人！」

  這話一說，眾人便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了。

  胡明成蹙眉跳出來，「殿下這是什麼意思？要不顧陛下的遺旨胡來嗎？」

  夏瑞景很快就瞪了回去，「遺旨？哪裡來的遺旨，本宮從頭至尾都沒看到！本宮只聽到了一派胡言！」

  「還是丞相也瘋了，要與這些階下囚一起顛倒黑白，同本殿作對？」

  「你——」

  這時候，胡明成才發現，各處的金吾衛、禁軍慢慢靠近，形成一個密不可防的圈，黑壓壓地包圍了所有的大臣。威脅意味，再明顯不過。

  胡明成心頭一梗，只覺得呼吸不過來。

  有遺詔又怎麼樣呢？只要不出現，對他能有什麼影響呢？等他明天正式成為新帝，再下一道通緝令，將那道遺詔和夏瑾時一起絞殺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夏瑞景想，那時候他應該也擁得美人在懷了。

  寧芳籬現在不肯，不代表以後不肯。權力、富貴、榮華，再加上時間，這就是世間最好的推手。

  「李渝、高子寒、武安侯、及高孫氏，即刻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