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逃獄

  丑時一刻。

  正當夜中，皓月懸空，清輝落地如銀霜。大地寂靜，連蟲鳴都無。

  青州州府北面一處，突然亮起了一簇火光，而後迅速蔓延，吞噬著周圍的牢房。

  

  「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

  「看著像是地牢那邊走水了？」

  「快去看看！」

  腳步聲漸起，夾雜著疑惑的詢問，同火光一起徹底撕破了夜色。

  蕭鄂本在自己房中，看完耶律北回信的他輾轉難眠。

  耶律北信中說蕭其瑄背叛了他們，同朝廷的人勾結在一起，阻止他西進燕京。

  而蕭其瑄，自離去後並無隻言片語，沒有給蕭鄂寫過信，蕭鄂給他的信也沒有回過。所以蕭鄂不知道他的意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被背叛了。

  他的兒子不會背叛他的。

  這麼想著，蕭鄂心中卻沒有安定下來，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最後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了外頭的動靜。

  穿衣的時候，蕭山正巧就在敲門了。

  「老爺！醒醒！」

  蕭鄂皺著眉，「進來說話。」

  蕭山沒想到他應聲這麼快，驚訝了一瞬，隨後推門進去。

  「怎麼回事？」

  蕭山的臉色難看，同時參雜了幾分複雜。「夏瑾時逃獄了，現在到處都找不到他人。」

  「什麼？」扣腰帶的動作停下，蕭鄂臉上露出質疑，「怎麼可能逃了？那麼多人，況且現在還沒找到人藏在哪兒？」

  「……」蕭山不說話，因為他也沒辦法給地牢的人辯解。

  過了會，蕭鄂的氣憤略平息，想起來問：「那榮王呢？人現在在哪兒？」

  他以為夏瑾時或者是跟榮王串通好的，兩個人一起跑出去的。

  然而事實不是這樣。

  蕭山：「榮王還在地牢中，對於夏瑾時何時逃獄、如何逃獄，一概不知。」

  「呵，」蕭鄂冷哼，「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蕭山：「獄卒們已在嚴刑逼供了，想來榮王身驕肉貴吃不得這苦，沒多會便該招了。」

  點點頭，蕭鄂已經穿好衣服往外走。

  方出門，就見被火光照亮的半邊天，想著夏瑾時如今不知蹤影，蕭鄂心頭一把火又燒起來。禁不住低聲啐罵，「一起子廢物！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叫一個人跑了，回頭都扔下城門樓！」

  蕭山不作聲。看著搖搖晃晃的火光，他心頭飄著一股難言的不安。

  二人一路穿過許多人，直到地牢。

  蕭鄂不消問，但見這些人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樣子就知道沒找出夏瑾時。

  憋著火，在地牢門口聽見了殺豬一樣的叫聲，這聲有些虛浮、嘶啞，想來是呼嚎了頗久，想來是沒什麼力氣了。

  可笑又讓人笑不出來。

  榮王身上全是傷，臉上全是汗，腦子裡則全是漿糊。所以當蕭鄂站在他面前開口的時候，他一時間竟沒有分辨出這是誰的聲音。

  「說吧，夏瑾時究竟人在哪兒？」

  鬼知道他在哪兒？！

  「本王不知道！本王真的不知道！」傲氣被折磨得只剩下了委屈，說著都哽咽了。

  蕭鄂面色變冷，微彎下腰，不嫌髒手地抬起了榮王汗濕的下巴：「你早說出來，就不必受這一場罪，我也能早讓人把你放回去。」

  迷迷瞪瞪，眼睛睜開半條縫，榮王這才看見是蕭鄂的臉。「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再怎麼問，我也不能把不知道的瞎編出來給你聽啊！蕭鄂，我不知道啊！」

  說到最後，已經有了哭腔。

  窩囊。

  蕭鄂丟開了手，睨了一眼榮王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同蕭山說：「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蕭山認同：「是。」

  「方圓十里內，封鎖清查！就是只鑽地的老鼠，也要給我查出來！」

  「是！」

  榮王的委屈，絕望就這樣被遺忘在身後，困在這個小小的黑暗牢房之中。

  若是他早知道來西北會是這麼個下場，就是拼著不做這個王爺也絕不來這個鬼地方！鬼地方！

  一個時辰過後，哪怕是已經動用了所有的巡防軍，仍是沒有找到夏瑾時的半條影子。

  蕭鄂的心情從煩躁到憤怒再轉變成現在的陰沉，夏瑾時越是藏得好他便越想把夏瑾時找出來然後凌遲處死！就這麼單槍匹馬的一個人，自己還能不如他？這麼多人真就不如一個人？！

  「繼續找！調動城防軍找！」

  蕭山覺得此做法其實不妥，想出言相勸。

  但黃中衛先他一步，不知道方才他的侍從與他低聲說了些什麼，一開口也很是不服氣的樣子，「對！繼續找！動用全城的兵力，我就不信還找不到這麼區區一個人？他夏瑾時難道還是神怎麼，能上天入地？老子還真就不信了，找出來五馬分屍！」

  於是蕭山的話便不能說了。

  有了近萬兵力的出動，效率果真是不一樣的。半個時辰後，他們在州府後山找到了夏瑾時和墨書。

  兩個人有些灰頭土臉，手上儘是灰泥不說，臉上甚至沾染了一些。但神色不見半點頹敗，眼眸亮得似天上的星子。

  在火把的照應下，黃中衛看清了墨書的臉，他覺得震驚而莫名。

  「秦老闆，你怎麼在此處？還同夏瑾時在一起？」

  蕭鄂是認識墨書的，當即發覺不對，扭頭問黃中衛：「你何時讓他進城的？怎麼沒有告訴我？！」

  生硬的口氣，簡直就是質問。

  黃中衛更莫名其妙了，發什麼火呢？

  「不過就是個商人，我不曾想這件事還需要特地告訴你……」

  蕭鄂氣笑了，「不過？什麼叫不過！你怎麼能讓他進來！」

  「不是，你突然生氣做什麼？」

  墨書看熱鬧不嫌事大，好心給黃中衛解釋，「黃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所有的生意我只不過是個二老板。至於大老闆——」

  他指了指身邊的夏瑾時，莞爾一笑，「就是這位了。」

  蕭鄂氣得臉色發白。

  而黃中衛這時候也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麼蠢事，氣憤又懊惱。對身後的手下下令，「還愣著做什麼？」

  「哎——」

  墨書突然伸手，神色嚴肅，「我勸你們別過來，否則——」

  他話不說完，只留下意猶未盡的威脅。

  這神情確實有幾分唬人，士兵們踏出去的腳步不禁頓住。

  蕭鄂見此情，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呵斥：「怕他們兩個人做什麼？！這兩個人能吃人還是怎麼？！」

  黃中衛亦是，「拿不下這區區兩個人，今晚之後你們就給本使去死吧！」

  而對面不遠處的兩個人，臉上被無數把火把照得發紅，仍不見半分慌神。墨書提起手，笑容消散，「我已經提醒過你們了。」

  磁性的嗓音微微發涼。

  蕭山一直緊盯著他，視線跟隨著他手上的動作，看見他打開了一個火摺子，而後一扔。

  這個動作，讓蕭山瞬間頭皮發麻，嘴先於頭腦發出了吶喊：「退後！退後！」

  然而旁人不知他的驚恐因何而來，並不予理睬。

  蕭山只能硬拽著蕭鄂與黃中衛猛地往後退。

  電光火石之間，只聞「轟」一聲巨響，霎時間好似天崩地裂！

  夏瑾時與墨書早不知退到那裡去了，而原來他們站的地方炸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其上躺著或死或傷的士兵，鮮血迸濺。

  其實死傷並沒有多少人，只是沖在最前面的一隊十數個人倒了霉。但這一瞬間發生的事實在慘烈而觸目驚心，嚇得旁人都有些傻了。

  「這、這……」黃中衛訥訥說不出話。

  蕭鄂一把甩開蕭山的手，臉色如吃了屎般難看，「是火藥！」

  爆炸過去，剩餘淡淡的硝煙在空中飄。

  火藥的方子其實早就有了，只是夏雲建朝以來便作為禁術收入宮廷，不得外傳；加之製造火藥必須的材料——硫磺，是嚴格受朝廷管制的，故而地方上軍伍從來沒有人造出過火藥、用過火藥。

  夏瑾時是哪裡來的方子和制材？更遑論，還得找人找地方把這東西試煉出來。

  蕭鄂這才真正意識到夏瑾時的深藏不露。

  強硬命令幾個士兵作肉盾去查探前面的情況，結果發現只還有一處埋伏。蕭鄂自己又查探一番，斷定夏瑾時手中也並無多少火藥，他帶出來的量也只是應急一用，而不能大規模投入，否則他早就悄悄把州城府炸了也就是了。

  得出這個結論，蕭鄂更是堅定了一定要抓到夏瑾時的心！即便是要殺之泄恨，也要先拿到火藥的方子和制材！

  「追！一定要找到這兩個人！」

  蕭鄂與黃中衛動用了更多的兵力，以期能儘快抓到夏瑾時。

  在絕對的人數弱勢面前，夏瑾時同墨書變成了地面上的耗子，一路被追著跑著打著。但就是耗子，他們也是最油滑的，叫後頭許多人就是看見卻抓不住。

  眼瞧著天邊東方隱隱發白，夏瑾時同墨書的動作也不如最初迅捷。蕭山看二人一直往城北跑，心中的陰影卻不得消散。

  城門在南，這二人好像是故意引著他們往北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