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沒有不破的謊言
2024-04-29 07:35:53
作者: 蘇清黎
寧芳笙回府時已是明月高升,消融未竟的雪在燈光與夜色的雙重洇染下變成了看起來暖融融的昏黃色。府里的下人們忙著給各處懸掛起紅色的燈籠並其他裝飾,身影布滿了各處。
時近年節了啊……
今年可不會是一個好年。
寧芳笙這麼想,一邊穿過抄手遊廊。
遊廊上,燈籠都掛好了,朦朧地亮著。朦朧盡頭的暗色里,款款走出來一個身影。身姿頎長,慵懶散漫。
「可算是回來了。」
這條遊廊,寧芳笙走了無數次;但是現在,看著那個靠近的人,突然就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
夏瑾時走到她旁邊,幫她摘下了大氅的帽子,「去哪了?臉上這麼涼?」
另一手隨即牽起了她的,然後完全地包裹在自己掌心。
「手也是涼的。」
寧芳笙笑了笑,隨他一起往內走。
「去了城郊的軍營。」
「這樣啊。」
「不然還能去哪兒?」
「那誰知道呢,反正太傅大人也不讓我跟著。」
低聲絮語的交談化在風中,落了一路。
兩人到了主屋門口,恰巧撞上了也剛過來的青萍和青茗。
青萍向兩人行禮:「主子,王爺。」
「你、你——」
青茗驚訝地指著夏瑾時,當即看向寧芳笙,卻無意先瞥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嗯?!是不是哪裡不對?!
他禁不住叫了起來,「蕭世子你為什麼在我們府上啊!」
青萍一愣,隨即想起來還沒向自己哥哥交代過在他受傷期間府內的變化,連忙拉住他的手,沖他眨眼。
「青萍你讓開,一會兒我帶你去找大夫看眼睛,現在還是蕭世子的問題比較嚴重!」
說著,青茗一把拉開自己的妹妹,對蕭瑾時瞪著圓溜溜的眼。
果然,這樣的腦子,受傷之後更不好使了。寧芳笙默然扶額。
夏瑾時看著他,挑眉:「嘖。」
「第一,我現在不是蕭世子,是齊王。」
「第二,這不是你們府,這是她的,」蕭瑾時指了下寧芳笙,「所以我進來很正常,並且,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也是我的府上了。」
寧芳笙:「?」好像哪裡不對?
「第三,我知道你剛從病榻上起來沒多久,你如果再這樣用你的死魚眼盯著我,我可以讓你再躺回去哦。」
言罷,惡劣地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威脅的笑。
青茗下意識眨了眨眼,然後委屈地看著寧芳笙,「主子,他、他……」
寧芳笙對他翻了一個白眼,「他說的好像沒什麼問題。」
轉過頭,扯著夏瑾時的手:「進去了。」
於是,兩個人進了屋,當著青茗的面關上了門。
「?!」青茗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青萍!青萍!你看見了嗎?!」
一邊說一邊大力搖著青萍的袖子。
「……我不瞎。」青萍又一次被自家哥哥蠢到了。
「好了,主子知道你沒事了。我們回去,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
「可是、可是……」
「沒什麼可是。」
說著,青萍幾乎是扯著青茗的領子將人揪了回去。
屋內,寧芳笙和夏瑾時對坐著,寧芳笙漸漸整個人都癱在了夏瑾時身上,兩手環著他的脖頸,從他身上汲取著自己沒有的溫暖。
夏瑾時一手扶著她的背,一手摩挲著冰涼的臉頰和耳朵,毫不介意從她身上渡過來的寒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寧芳笙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從心底暖了過來。
輕輕發出一聲嗟嘆。
「唔——」
這一聲,像是曬足了太陽的貓兒微微晃蕩的尾巴,毛茸茸輕搔著人心。
夏瑾時的手頓了一下,低聲嗤笑:「看來太傅大人用我這個暖爐用得還挺順心?」
這次換寧芳笙頓了一下。
很快,她被人握著腰往後推了一下,隨即一隻手對著臉襲了上來。
拇指和食指捏住那軟膩的下巴,夏瑾時挑眉問:「對著這麼順心的暖爐,不想說點什麼嗎?」
「比如感謝什麼的?」
「呵呵……」寧芳笙訕笑兩聲,畢竟自己把他當成暖爐是個事實。
「哪能呢,堂堂齊王殿下怎麼會只是個暖爐?」她如此恭維他。
蕭瑾時不吃這一套,乜她:「我覺得我還不如個暖爐,好歹還能暖床。」
寧芳笙:「……」
其實我的床你也上的不少了好吧?
她回了個白眼。
這白眼裡包含的深意,夏瑾時自然是明白的。他想了想,嘴角便咧開一點,「算了,等你這個沒心肝的一句感謝我是等不到了。」
「所以,我還是自己收點謝禮吧。」
話音方落,唇便印在了寧芳笙的唇上。
一吻罷,他看著眼前緋紅的芙蓉面,笑意之後眸中湧上一層深霧。
寧芳笙眼神漸漸清明,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睛。
「怎麼了,在想什麼?」
似乎有些不高興,方才更是險些摩破了她的唇角。
夏瑾時抬眼,這一瞬眼中的獨占欲泛著尖銳的冷光。
他抿了抿唇,「不喜歡夏瑞景。」
一想起白天他轉過頭迷戀又執拗的眼神,刺目地想讓他消失在她眼前,永遠。
寧芳笙被他的眼神晃了一下,隨即笑道:「你喜歡他才奇怪了。」
夏瑞景捉住她的手,忽然想起來:「他是不是發現了你是女子?」
那個眼神,就算是喜歡,也不足以讓他那麼看著一個「男人」吧。
這問題叫寧芳笙下意識皺眉,「不可能。」
她從來沒在夏瑞景面前露出什麼馬腳,夏瑞景對她的身份也沒表示過懷疑。
「你發現是因為我們接觸太過,他怎麼可能發現什麼?」
想了想,她問夏瑾時:「還是你發現什麼了?」
夏瑾時叫她問住。
想來她不是遲鈍的人,應該是察覺過夏瑞景的心思,但沒想到夏瑞景對她的念頭已經那麼執著、那麼深。
讓她知道除了膈應自己還有什麼意義?
目光閃了閃,夏瑾時笑著摸了摸她的鬢角,「我直覺有什麼不對罷了,非要證明哪裡有什麼證據。不過,若是這直覺是真的,你要怎麼辦?」
殺了他吧,以絕後患。
夏瑾時希望她這麼說。
但是,寧芳笙垂下眼沉吟片刻,最後只是淡淡地說:「發現就發現了吧,原本就是個謊言,早晚會有戳破的一天。」
世上哪有完美的謊言?紙是包不住火的。
夏瑾時怔住,「然後呢,若是這件事最終公之於眾,你該怎麼辦?」
他似乎預料到了什麼,聲音驀然變沉。
「最多就是——」一死。
成為寧王世子、成為寧芳笙這件事從一開始決定了,她就做好了最差的打算。
她的話,因為夏瑾時的出手而中斷。
他捂著她的嘴,眉頭間皺起了一片山峰,「這種話,想都不要想了。」
絕對、不可能發生。
寧芳笙覺得他這大敵臨頭的嚴肅感有些過了,眼眸彎起,泄出點點笑意。
同時,夏瑾時的眼神越發冷凝。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勸你把心裡那點算盤打消。」
他五指微微收攏,下頜緊繃成刀鋒一樣冷峭凜冽的弧度,俊臉上掛著從沒有過的認真嚴肅。
「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我都容你。唯一件事——」
「你決不能離開我。」
死什麼?這才在一起多久,怎麼可能這麼就夠了?
寧芳笙叫他鋪面而來的強硬懾住,笑意就這麼跟眼眸一起定住。
夏瑾時沒得到想要的回應,心裡的煩躁和陰戾一下攀升,他盯著這雙眼,壓著嗓音:「聽明白了嗎?」
寧芳笙緩過神來,面對他這份無比的鄭重突然有些羞愧。她點點頭,將他的手帶下來,緊緊握住。
但是……這從來不是她能決定的。
「可是,女扮男裝這件事本就是一條絕路,早晚會有天下大白的一日。」她清醒而無力。
夏瑾時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天無絕人之路。」
「那若是天要絕我呢?」寧芳笙看著他,眼神罕見地顯出幾分頹喪。
夏瑾時沒立刻答,眸光逐漸沉定,如山不可撼動。
「那我就重新撐起一片天。」
寧芳笙直接愣住,陷在他的眼中無法自拔。
那是一片從不屈服、從不認輸更從不低頭的剛堅世界,但寫滿了她的名字。
他不說「為你」,但一切皆是因你而生。
當臉上划過一道熾熱的痕跡,寧芳笙才知道她竟流了淚。
那滴淚,最終落在了蕭瑾時指間。
他道:「除了你,世間沒有別的人或事能擋著我要與你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