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君臣破
2024-04-29 07:35:05
作者: 蘇清黎
濃密的睫毛一顫,其上額頭處當即紅了一塊,而後珠串刮著她的臉落在地上。
「啪嗒!」
這聲音滿大殿聽得清清楚楚。
寧芳笙撲通一聲跪下,頭低垂近地,「臣罪該萬死。」
聲沉如水,她額的青筋角鼓鼓躍動。
夏其瑄皺起了眉,李渝更是連呼吸都不敢了。
本章節來源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夏其瑄抬頭,看見宣帝通紅如獸的眼,小心地欲開口:「父皇……」
踢踢踏踏——
宣帝從龍椅上暴起,緊盯著寧芳笙跨步而下,到寧芳笙面前甩手又是一掌!
聲線暴怒:「你是怎麼辦事的!」
寧芳笙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白皙的面上當即腫起五個指印,耳邊更是鳴鳴作響。
宣帝以為夏其瑄要控訴他?以為自己辦事不牢故而讓他落得如此窘境?
呵。
心沉到底,而後冷意翻湧而上。
仰頭,寧芳笙兩手拱起,擋住宣帝又欲落下來的一掌,眼中寒芒閃現。
「就是臣該死,陛下是不是也要先聽臣一言?!」
宣帝那手下了十足的狠勁,卻無論如何都落不下去。一撇頭,被那張紅腫又冷凝的臉驚住,再看到那雙微微眯起的厲眼,一時被震懾住。
就如此架著宣帝的手,寧芳笙字字清晰:
「啟稟陛下,臣此番冒昧而來,是要告訴陛下——」
「暗害齊王殿下的人,臣已經查出,正是蕭世子蕭瑾時。」
說罷,寧芳笙微微用力,輕鬆便將宣帝的手拱開,自退了兩步彎腰拜下。
宣帝一愣,繼而緩緩低頭。他看不見寧芳笙的臉,但剛才那個冰冷、陰森的眼神卻在腦中揮之不去。他動了一下,這才發現後背竟隱隱發涼。
夏其瑄見此,開口道:「正如寧太傅所言,兒臣心中也有此懷疑。這箭頭在朝內只為禁衛用,而在此時刻,能指揮禁衛的只有蕭世子和禁軍統領趙渡。而趙渡與兒臣無冤無仇,卻是蕭世子暗中與兒臣處處為難,只能是蕭世子了!請父皇為兒臣討個公道!」
「……」
竟、竟然是這樣。
宣帝張嘴,看著跪在地上的寧芳笙卻說不出話。
漸漸地,宣帝回過神。他往前走了一步,彎下腰,聲音有些緊澀,「寧、寧愛卿,朕誤會你了,朕不是有意的,你、你且請起。」
寧芳笙不動,「臣有罪,不敢。」
聲線再平靜不過,宣帝卻聽得發慌。
「朕、朕莽撞了,是朕誤會了你,你起來。」
此時李渝終於找回了自己的魂,眼看這情景,慌慌走上來幫著宣帝扶起寧芳笙。
「寧太傅,陛下已說了這樣的話,您便起吧。」
話落,跪著的人卻仍沒動靜。
李渝後背幾乎已汗透了,半蹲著如坐針氈。
宣帝漸漸也僵住,目光凝滯。
就在這冰窟般的氣氛下,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宣帝的手握成了拳頭,眼眸中凝起了狠毒。
當此時——
寧芳笙終於說話了:「臣,多謝陛下寬恕!」
一邊說一邊由李渝扶起。
宣帝心神一緊,眼中風雲瞬息間盡褪。
再抬眸看寧芳笙時,已是一臉的愧疚和悔不當初。他輕拍了拍寧芳笙的肩,嘆道:「是朕衝動,是朕讓你受了委屈。」
寧芳笙半垂著頭,旁人看不清她的眼。拱手和聲回:「是臣的錯,陛下不會錯的。」
「唉。」
宣帝嘆氣,懨懨地轉頭向龍椅走。
好似這一瞬間,又回到了原來君惜臣、臣敬君的境況。
但不管是宣帝還是寧芳笙都清楚,他們早就不是當初的樣子,此刻更是徹徹底底變了。
夏其瑄視線隱晦地掃了一圈,尤其在寧芳笙的臉上多停留了幾息。
斜飛的眉梢揚了揚,心中哂笑起來。笑宣帝的做賊心虛,也笑寧芳笙的狼狽不堪。
宣帝坐回龍椅,手摩挲著扶手上的龍頭。
思忖片刻,他抬頭看向夏其瑄,皺眉有些不悅:「你說蕭世子害你,有什麼證據?」
夏其瑄:「那箭頭還不能夠證明麼?」
宣帝:「不夠,只是你的臆測罷了,難道僅憑你的臆測,便讓朕把堂堂一個定國公世子,二品大臣扣押定罪嗎?」
夏其瑄苦笑了一聲,「可即便是兒臣臆測,也該叫蕭世子來問問是不是?不若兒臣如何也咽不下這個委屈。」
說到此,他轉頭向寧芳笙,「寧太傅,你查到了些什麼?」
宣帝語塞,後又跟著他去望寧芳笙,只是視線不自然地避開了寧芳笙臉上的傷。
「寧愛卿,你可有什麼證據?」
愛卿兩個字如此刺耳。
寧芳笙聽在心裡,眉目無波,回:「回稟陛下,臣是查到了一些。」
原本在齊王府時她和夏其瑄商量好了,夏其瑄先行進宮,寧芳笙假作阻攔不及,緊落在後面沒多久也進宮。就好像夏其瑄是自己知道了蕭瑾時要害他,而寧芳笙聽命於宣帝、欲幫蕭瑾時遮掩卻擋不住夏其瑄進宮一般,這樣便能把寧芳笙和夏其瑄撇開關係。但這一齣戲卻被宣帝的心虛、慌亂給從頭打亂了。
不過,現在倒是無所謂了。
聽言,宣帝神情變得嚴肅,「什麼證據?」
寧芳笙抬了下頭,隨即從袖中抖落出一個玉佩來。這玉佩通體乳白,上面的花紋繁複難辨,只能認出「瑾時」兩個字。
「這就是臣當日在齊王殿下遇刺處找到的。舉朝之中,只有一個人是這個名字。」
宣帝眉間皺成山,叫李渝拿了玉佩給他,拿在手中細細查看。
若不是他親自吩咐趙渡帶人去刺殺的夏其瑄,看著手中的「證據」他幾乎都要認為真是蕭瑾時做了這件事。
可明明是趙渡動的手,這玉佩是怎麼回事?
宣帝思索間,夏其瑄便站出來,神情不忿,「父皇,這樣的證據還不夠嗎?您還不肯給兒臣一個公道嗎?」
聽這話,宣帝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夏其瑄一副今日一定要糾纏到底的樣子;視線後移,瞥了瞥寧芳笙沒有表情的臉。他心中有疑,自然是不想讓這兩個人如願。
寧芳笙亦抬眸,一眼洞悉宣帝的打算。在他說話之前,她便道:「既然齊王如此,那麼陛下是不是要喚蕭世子來,好當著陛下面將這些都說清楚?若是誤會更好,省的齊王冤枉了蕭世子。」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虛偽了,偏生寧芳笙一臉風清月朗的公正樣子,讓人都不好意思懷疑她心懷不軌。
夏其瑄趁熱打鐵,接著她的話,「無論如何,本王今日一定要當著父皇的面問問蕭世子,他對本王種種所為究竟是什麼意思!」
宣帝吸了一口氣。
事已至此,只有將蕭瑾時傳喚來了。
「李渝,你去傳令,叫蕭世子速進宮。」
「是。」
李渝應聲退了出去,就剩三個人,夏其瑄和宣帝面面相覷。
宣帝目光閃了閃,最終落在寧芳笙身上。
「寧愛卿……」
「臣在。」
「此事至此,既然要他們二人當面對質,此事便與你無關了 。你且先回府,處理一下你……臉上的傷。正巧,朕還有另一件事想交給你。」
話音落,寧芳笙嘴角歪了歪。她拱手推辭,「臣不敢。」
「這件事陛下既然交給了臣,臣必是要看到結果才能心安的。至於陛下所說另一件事,臣只這一件簡單的都還未能做好,又豈敢再應旁的?臣,實在無能從命。」
「臣不敢」,本是宣帝最愛聽的三個字,此刻卻成了寧芳笙搪塞他的藉口!
宣帝說不出話。
偏生他對不住寧芳笙在前,寧芳笙的話又在理,當著別人的面更是不能做出強買強賣這等事。
調整了一下心情,宣帝又說:「那你也須得先回王府處理一下傷口。」
寧芳笙心裡冷笑,「不敢,臣不敢錯過這件事的細枝末節,畢竟齊王遇刺非同一般大事。」
宣帝:「……」
「好,寧卿言之有理!」
話尾分明帶了些怒音。
「既然如此,那寧卿出去叫御醫看看總是要的?如若不然,寧卿還要頂著這張臉見什麼人?」
宣帝說罷,當即召來了御醫,然後讓寧芳笙隨御醫去偏殿處理臉上的傷。
寧芳笙出去,宣帝好似想起罪魁禍首,狠狠乜了夏其瑄一眼。
夏其瑄表面上不明就裡,實則心中洞若明鏡。
不到一個時辰,蕭瑾時再次進入宮中。
蕭瑾時料知與夏其瑄有關,從從容容踏進了乾清殿的門。
未進得御書房,先看見了坐在一旁的寧芳笙。臉上才要揚起個笑,轉眼便凝滯住。
腳下一頓,折轉便到了寧芳笙面前。
「怎麼回事?」
小太監聽見他陰沉的聲音,當即嚇了個激靈。
寧芳笙聽見聲,抬眸,隨後下意識撇過臉沉默。
蕭瑾時眉峰一抖,神情當即變得晦暗。
在他手即將伸出去的那一刻,裡頭傳來聲音:「蕭大人,您可來了!陛下和齊王殿下正在裡頭等著您呢!」
蕭瑾時一回頭,那人表情噎了一下。
怎麼了這是,像是被哪個不長眼的惹了?
「蕭大人?」
蕭瑾時聽見了,卻仍硬梆梆地盯了一眼寧芳笙,這才隨著進了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