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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兩相厭

2024-04-29 07:26:09 作者: 蘇清黎

  定國公府的後門。

  聽見聲響,蕭旭倚著牆的身子挺直,目光直直地落在那黑色的門上。

  待幾乎一個顏色的衣擺露出一角,他眉梢一吊,眼中浮起顯而易見的鄙夷。

  果然不出他所料。

  「唔——咳!」

  咳嗽的人急急一頓,凸起的喉結有片刻的遲緩,最終用力地沉了下去。

  腳下一虛,蕭瑾時忍不住伸手扶住了牆面,此刻壓下翻湧的血氣已經讓他十分吃力了。

  長睫垂下,遮掩了眼裡的戾氣。

  

  寧芳笙,三十個人,你還真是說得出做得到!

  門板推開,視線中出現了一隻純白靴底的靴子。蕭瑾時從牆上收回了手,自然地挺直了身子,復抬起頭,玩味地開口:「嘖,蕭旭,什麼時候你的院子竟搬到這兒來了,真是個可憐見兒的。」

  他的語速放慢了,然而因為戲謔的口吻,蕭旭並未察覺,只覺得這聲音更讓人厭惡了。

  「大哥記錯了,我的園子不在這裡,我也未曾搬到這破落地方。」

  這一聲隱隱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大哥」,蕭旭喊得難受,蕭瑾時聽了也嫌硌耳朵。

  破落地方?

  可是他的的住處就離這破落地方不遠。

  蕭瑾時耳朵動了動,舌尖邪氣地頂著臉頰,卻嘗到了滿舌的腥氣。

  眸子登時暗了下去,連逗人的心情都沒有了。

  「既然是破落地方,就不要踏足了。」

  蕭旭愣了愣,懷疑的目光繞著蕭瑾時打轉。

  沒空與他周旋,蕭瑾時直接無視了他,擦肩而過。

  夏夜無風而略有些悶熱,有些味道便似蒸騰一般被放大了。

  鼻翼翕動,蕭旭眼一眯,伸手便要去抓蕭瑾時的胳膊。

  唰——

  蕭瑾時的胳膊險險躲開,他轉過身,一半臉隱在陰影里,一半露在昏暗的燈光下。

  陰森的感覺驟然襲上蕭旭的心頭,他下意識繃緊了身子,這是習武的身體對危險的預判。

  「蕭旭,如今,我是你哥哥,你便碰不得我。你若碰了,傷了哪裡,你可擔待不起,畢竟——」

  那菲薄凜冽的唇角緩緩拉開的笑弧像即將拉滿弦的弓,吐出正扎在蕭旭心頭的話語:「我是國公府的世子,我跟你,不一樣。」

  蕭旭的眼瞬間放空,他耳邊不停地盤旋著如魔咒一般的「不一樣」。

  他當然也就沒有注意到,前面蕭瑾時緩慢而頗顯沉重的步伐。

  我與你,不一樣。

  你們是不一樣的。

  可是究竟又有哪裡不一樣?!

  父親這麼說,蕭瑾時這麼說,別人都這麼說!

  鷹一樣的眼裡出現一點紅,而後迅速瀰漫,直到占據了整個眼球。

  「咳咳——」

  這樣的咳嗽散了一路。

  蕭瑾時走走停停,平時不過眨眼的距離,如今卻變得有些遙遠。

  借著頭頂的月光和燈,蕭瑾時終於看見了芳籬院的匾額。

  喘了口氣的功夫,墨離發現了他並走了過來。才靠近,整個人的表情都凝重了,撲鼻而來的血腥氣他不會錯認。

  「爺?」

  蕭瑾時的手已抬不起來,只掠了他一眼,「傻叫什麼,還不快扶著我?」

  墨離一碰到他的袖子,滿手濡濕,那些滲出的液體,染紅了他的掌心。開口的聲音都變了,「爺?」

  「慌什麼,又不全是我的。」

  慢悠悠的語氣聽著像在後花園賞景似的。

  墨離都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內心。

  廢了好大的力氣,墨離才服侍蕭瑾時沐浴,他泡在熱水裡,表情終於有了裂縫。

  片刻,浴桶的水便通紅一片,又換了藥浴。

  墨離望了一眼,說不出話。

  驚有,沒想到寧芳笙還有這樣的手段;厭亦有,恨不能當即提了劍去殺了寧芳笙。

  這樣的情景也不是第一次了。

  蕭瑾時現已說不清對寧芳笙的心態,不過,若是現在手頭有把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插進她的胸口就是了。

  終於能抬起胳膊,玉質的皮肉,縱橫著三四道深而長的刀口,現在還孜孜不倦往外滲著鮮血。

  蕭瑾時看著看著,視線有些模糊,仿佛看見了寧芳笙拿著刀勾著嘴角不冷不熱地割他的模樣。

  嗬!

  任是他,心頭也忍不住打了個顫,傷口感覺更疼了。

  相看兩相厭,說的就是他們現在了。

  翌日清晨。

  金色的陽光撒在漢白玉的龍紋大階上,晃了人的視線。

  「老師,你在看什麼?」

  夏瑞景的聲音突然逼近,寧芳笙抬手掩飾了一下走神,「沒什麼,看著天氣似乎不大好。」

  抬起頭,夏瑞景看著一片萬里無雲的湛藍晴空,「……」

  這樣的天氣還算不得好嗎?

  寧芳笙打斷了他想說的話,「殿下如今很忙,不需要再送臣了,請回罷。」

  想起來她先前說的話,夏瑞景失笑,「是了,那我便不送了。」

  「甚好。」

  彎腰作了揖,寧芳笙緩緩轉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隻手端在胸前,一隻筆直地垂在腋下。

  這樣的姿勢,看著有點彆扭。

  出了內宮,寧芳笙腳下停了停,青茗便跟著停下。

  今日,蕭瑾時未來上朝。

  他可能是死了。

  寧芳笙眨了眨眼,心中卻不是一般平靜。

  她不懂,蕭瑾時為什麼對郡主墓如此執著?而且,她也實在想不通,有什麼圖謀非要一年一顆東珠地送到郡主墓邊?說是圖謀,反而更像是……

  戀戀不忘,情深不殆。

  「嘶——」

  齜了齜牙,寧芳笙覺得酸得難受。這假想,實在是只能是假想,如天方夜譚一般。

  青茗悄悄打量了一眼寧芳笙的側臉,卻發現這是從未看過的表情。大概是,萬般嫌棄之中又殘存著一丁點的好奇?

  嘖嘖嘖嘖,新奇。

  「昨夜,青衣說什麼了?」

  「嗯?」青茗歪頭,「您不是聽了麼?」

  「我忘了。」

  總不能說,她擔心蕭瑾時重傷致死,突然良心發現了吧?

  青茗:「……」行吧。

  「青衣說蕭瑾時殺了咱們四個人,重傷了十餘個,然後拖著一身的刀口走了。如您所說,留了他半條命。」

  「半條命?」寧芳笙嘴角抖了一下,確定麼?

  青茗想起來青衣身上的傷,忍不住長長嘆了一聲,「可不是,您就是想要人家一整條命,咱們也沒辦法呢。」

  那可真是驚人的殺傷力。

  一般的武林高手,能活著就不錯了,傷人?那是妄想!

  「是麼?」

  眼直視著前方,清淡的口氣聽起來傲然而清冷,而只有寧芳笙自己知道,她輕輕鬆了一口氣。

  畢竟玩出人命來就——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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