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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夜難眠

2024-04-29 07:26:04 作者: 蘇清黎

  「啾啾——」

  尚未完全睜開眼的雪雕,因著疼痛率先叫出了聲。

  厚實的肉砸在地上竟還彈了彈。

  圓滾滾的眼睛轉了好幾圈,這才發現自己被扔出了房間。它不懂發生了什麼,慢騰騰撲扇著翅膀,朝書房飛過去。

  「噗——」

  「啾!」

  兩聲一同而起,書房的門無情地將其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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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雕這下總算反應過來了,它好像要被拋棄了?一下子著急了,在書房的門和窗之間不停徘徊,期望自己的叫聲能引來改變。

  書房裡,寧芳笙坐在桌前,漠然地喝著茶。

  好似身後長了眼睛,頭也不抬地,「青萍,愣什麼?東西找到了?」

  「額,是!」

  可憐的雪雕,這是怎麼了?

  此刻的寧芳笙,連背影都透著一股肅冷,她也不敢看,更不敢問。

  找到了所有的東珠,包括一些其他零零散散的在郡主墓的物件,都用帕子包好了,青萍突然福至心靈,「主子,您這是知道這些都是誰送的了?」

  「蕭瑾時。」

  口氣淡得能被風吹散,連著名字都不願一提。

  「竟是……蕭世子?」

  青茗一時驚訝不能止,想那蕭世子在外的名聲,又低頭看了看這十一粒東珠,百感交集。

  這蕭世子竟如此惦記「郡主」麼?

  「收好了?收好了便去叫青衣。」

  一句話打斷了她的思緒,青萍匆匆出去叫人。

  書房裡只剩下寧芳笙一個,昏黃的燈光下,那三足黃銅雕花鼎中冉冉上升的檀香菸氣裊裊,卻不知能不能安了人的心。

  「啪。」

  纖瘦勻稱的手放下書,描畫下的劍眉蹙起。她說不清為何煩躁,大概是從不曾想到還有人關注「小郡主」的死,蕭瑾時話里的怨氣她聽得出,仿佛是怪活著的她是哥哥,「妹妹」卻死了。

  書房裡是沒有鏡子的,可她卻突然想看看自己的樣子。

  她向來不大願意照鏡子的,一是怕自己隨著年紀長得越來越女氣,自己望了都沒有底氣,又如何去震懾別人;二是擔心吃的藥真的對她造成了難以言說的後果,她終究知道自己是個女人。

  若是真以郡主的身份活著……如何呢?

  這世道,女子只能困在圍牆之內。她學會再多又如何?任著兄長含冤而死,任著父親明不明白地馬革裹屍?任著母親為人欺凌?

  如此不過一想,寧芳笙便覺得自己氣得骨頭都在顫。

  「想的太多了些。」

  一聲微冷的嗟嘆,氤著對自己和他人的嘲諷。

  沒時間想這些無用的,她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正扔了書,青衣便進來了,他是多年的忠僕,便是跪著也是心悅誠服的,她說的話他都一一做到。寧芳笙卻突然想到,若是青衣知道她是個女子會如何,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寧芳笙不再深思,因為她知道結果是未必的,那就是危險的。

  她看著青衣,目光越發淡下去。

  「雪雕,還有這些東西,想法子低調地給蕭瑾時吧,越快越好。」

  「是。」

  她揮了揮手,青衣便無聲退下了。

  青萍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太好,小心翼翼問道:「主子,歇了嗎?」

  「不,去找王妃——」

  話戛然而止,寧芳笙有些惘然,她已經成人了,總不能有什麼慌張都去尋母親,這樣還怎麼能護著她?

  於是,話頭一轉,「罷了,沐浴歇下吧。」

  一炷香以後,寧芳笙著了一身純白的寢衣便躺下了。她無端覺得懷中空空,自己便縮成一團側睡著。

  驚覺如此實在是太過弱勢且心裡不安的姿態,便強迫著自己躺直了身子睡,哪怕胸口的心跳失了沉穩,面上總是不顯。

  青萍到底是一直貼身服侍過來的,她看出了寧芳笙的不對。卻不懂,為何要這麼逼自己呢?

  她活在寧王府的羽翼之下,尚且不明白,世間所有的強大都是如此逼出來的。

  落了燈,偌大的宅院便同幽藍的夜色融為一體。過了片刻,夜空里閃過「簌」的聲音,鬼魅無影。

  定國公府的後院外圍,這裡慣來是最下等僕人的去所,便是來看管馬夫雜役等的小管事都是不願意落足這片地方的。於是這裡懶散而混亂,做些別的事也是最容易的。

  一個不起眼的僕役懷裡收著東西,趁著最亂的時候,將包裹送到了前院去。包裹輾轉送到了芳籬院門口,待墨離發現時,包裹已經有些散開了。

  與黑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小的一片白色,好似還是個活物,一拱一拱得動。

  墨離警惕地盯著,彎腰撿起一個小石子扔去,那白色果然動得更厲害了。隨著它的動作,還有別的白色的東西滾出。墨離定睛一看,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竟是東珠?

  而且那圓潤的個頭,瞧著還很有些眼熟。

  甩出佩劍,墨離用劍挑開了包裹的繩結。裡頭隨即就滾出圓溜溜的一團雪白,金黃色的喙用絲線纏繞起來,綠松石的眼睛望著墨離還在發愣。

  墨離:「……」

  雪雕?

  胖歸胖,還是能認出來的。

  「瞧著你好像不認得我了,嘖嘖,看樣子你的新主待你不錯。」

  胖的都飛不起來了。

  那邊翅膀打了兩下,堪堪離地兩丈,「咚」一聲又落回地上了。

  墨離砸了咂嘴,眉眼舒緩開,走上前把雪雕連同包裹一起撿起來,略翻了翻,臉色微變。早就注意到外頭繞著人了,不過此刻卻不用追究了。

  一手拿著一個,墨離轉身走向蕭瑾時的臥房。

  「啾啾——啾!」

  「噓——」

  墨離掐著它的鳥嘴,恨剛才把絲線拆了。一隻腳跨進了門檻,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他站在外室,稟道:「爺,那些東西……都被送回來了。」

  沒人應,空氣也似沉沉落下來,壓在人心頭。

  過了許久,裡頭才傳出一聲短促的笑,「她真以為自己天大的臉了。」

  是送她的東西麼?

  不是送她的,她寧芳笙有什麼資格還回來?

  暴漲的煩躁如菟絲草纏住了蕭瑾時的心臟,他站起來,一道掌風下去,人高的青瓷花瓶應聲碎裂。

  「呲——嘩!」

  他故意放紅素回去,引著她來,難不成就是為了她那些廢話,讓她甩臉麼?口口聲聲說他要做什麼,她自己難不成做了好事?

  都是半斤八兩,誰是好東西了!

  破碎的聲音勾起了雪雕多年培養的膽怯,它慫地直往墨離的衣襟里鑽。

  驟然抬頭,蕭瑾時的眸子放出有幽藍的光,定在那死勁扒墨離衣襟的肥胖糰子身上。「把它扔了,尋了新主,新主不要你了,我怎麼可能要你!」

  「至於那些東西——」

  眯了眯眼,蕭瑾時緩緩扯出了妖冶的笑,殘忍又挑釁:「放著,我自己處置。」

  這半條命就放在這裡,看你寧芳笙——

  有沒有這個本事取!

  視線瞥到窗台上迎風立著的銀針,寒冷的銀光映射在他眼底,融為一體。

  大掌掠過,銀針已不見了蹤影。細看之下,整根針沒入木頭之中,只在窗台表面留下一個微不可見的點坑。

  屋外正是星辰高懸,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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