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舊臣

  正說著，身後傳來抽泣聲，官子回頭一看，秋元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官子嚇了一跳：「秋元，你不會也要在這兒認個親吧？」

  秋元伏在地上：「少主！」

  得，果然如此。

  櫻谷看了看秋元，問道：「你姓秋元，你父親是秋元光？」

  秋元點點頭，哭得更厲害，官子道：「孩兒啊，別哭了啊，來，喝口茶穩穩情緒。」

  秋元喝了口水，抹了把眼淚，總算是止住了哭聲。

  官子道：「秋元不許哭了啊，本少爺最愛聽你講故事，你就來講講櫻谷、羽田，還有你們家之間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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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元道：「當年櫻谷家族在的時候，哪兒有明秀什麼事！薩摩藩這一帶，全都是櫻谷家的領地，也根本沒有蜷川藤田這樣的沒品不入流的辣雞。後來，信長崛起號令天下，櫻谷家曾經與其他大名聯手反對信長，不幸戰敗。櫻谷家權衡利弊決定投入信長麾下，幾番交涉，終於談妥條件。」

  「咦？」官子問：「這麼說，櫻谷家應該是信長的簇擁者啊，可這薩摩藩最後歸了明秀，難道這中間又生出變故？」

  秋元點點頭：「遲少爺猜得不錯，櫻谷家決定加入信長陣營，信長也欣然接受，派了自己的妹夫明秀前來。受降之日，薩摩藩擺了盛宴，那天我爹帶我出席，我吃了幾口就跑出去玩兒，剛好藝伎們表演完出來，我說要抹大白臉，其中一個姐姐便說帶我去院子後面。這時，就聽裡面有人摔了杯子，不知從哪兒跑出一群刀斧手衝進去殺人。那位藝伎姐姐捂著我的嘴不讓我哭出聲，其餘的姐姐跪在地上，她們衣服艷麗，我又長的小，一時間沒人看得出來。明秀是明搶地盤，也瞧不上幾個藝伎，手下便也沒為難她們，我就這樣撿了一條命。」

  秋元講到這裡，屋內眾人都沉默著，面色都有些沉重。秋元吸了吸鼻子，又道：「那一天，櫻谷家主和親信皆被斬殺，我爹也……可後來，明秀卻對外謊稱櫻谷造反，又將櫻谷家滅門，全家上下幾十口悉數被殺，只有少主在外未歸，才倖免於難……」

  官子拍拍秋元肩膀給以安慰，嘆了口氣道：「秋元啊，這樣說來，你是藝伎養大的？」

  秋元道：「在姐姐們那兒住了半個多月，學會了幫她們梳頭，後來她們說，得讓我學點兒本事安身立命，便送我去了三浦家醫館。」

  官子明白了：「你梳頭的本事，是跟那些姐姐學的，那你使槍的本事呢？」

  秋元道：「小時候跟我爹學的，沒學全，就會三招。」

  官子拍拍他腦袋：「不錯了，憑三招都能掀翻好幾個，虎父無犬子啊。」見秋元眼圈又紅了，又倒了杯茶給他，轉過頭來問燕禎：「你們在船上密談，聊的也是這些？」

  燕禎笑笑，自家姑娘極其聰明謹慎，先讓秋元講一遍，想必是心裡頭信不過櫻谷。他點點頭說：「的確如此，櫻谷在船上說的，與秋元講的一般無二。」

  官子問櫻谷：「龍一，你是養尊處優的少主，怎麼當了海盜？」

  櫻谷道：「櫻谷家慘遭滅門那年，我才十歲，流落到海上，跟著一夥海盜混飯吃。憑藉圓明一流武藏傳給我的武功，成了海盜頭領。後來四處征戰，終於將一片海域都統一在自己旗下。」

  官子道：「了不起！果然是一方大名之後！在我們熹元，有蘭陵王的傳說，這個人因為容貌太過俊美，不夠兇殘不足以服眾，為了震懾手下和敵人，便戴上兇惡的面具。你也是因為這原因才戴面具的？」

  櫻谷龍一說了聲是，又道：「順便還能用上影武士，一舉兩得。」

  官子又問：「我們這一路上遇見的所有東嶼人，都說你兇悍異常。你在葫蘆口海域與熹元水師一戰，卻是實打實的敗績。你覺著，熹元水師如何？」

  櫻谷道：「王者之師。」

  「顧先生如何？」

  「作為圓明一流兵法家，在海島水岸與尊主決戰，是今生唯一一敗，龍一深深地被尊主折服！」

  官子一聽櫻谷開始夸燕禎，臉色便緩和許多。她突然明白過來，對燕禎道：「我們要來東嶼，你便一早準備，熟知東嶼各大名勢力，又了解各刀法流派，怕是櫻谷在岸上一亮刀，你就猜出他是誰了，對不對？」

  見燕禎默認，官子氣鼓鼓道：「你就瞞著我吧！哼，櫻谷肯拜你為尊主，可不是你打敗他就行的，你是不是答應了他什麼？」她揪著燕禎胳膊，貼著他耳朵問：「復興櫻谷家業？呵呵，你是不是連身份都亮出來了？」

  燕禎笑道：「都被你猜到了。」

  官子冷笑，哼，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給你這位尊主留些面子，回頭咱們再算帳！

  官子道：「小櫻谷，既然你叫了尊主，你也算我們家家臣。你接著講吧，遇風浪那天你不是跑了嗎，後來呢？」

  櫻谷道：「那天尊主允許我離開，就是讓我有機會召集各方部下。臨走之前，尊主也跟我定下了聯絡方式。」

  官子哼了一聲：「有什麼用，我們船隊都散了，在鹿兒島還有人夜襲，不說別的，村長沒準兒還想埋我們呢。」

  石田老臉一紅：「沒有沒有，就算有那膽，也沒那個心。雖然那時候還沒接到大首領命令，但是不知怎的就是覺得二位器宇不凡，沒來由生出許多親近來。」

  官子呵呵，這老頭編瞎話從來不眨眼睛，臉也不帶紅一下下的，誰信他誰傻。

  她問燕禎：「那你這一路上留標記了吧？」

  燕禎老老實實點頭。

  「櫻谷的人什麼時候找到咱們的？」

  「挑戰蜷川棋館前一天。」

  「那就是在客棧那晚了？」

  燕禎道：「是。」

  「瞞了我這麼久，你可真行啊。」

  燕禎知道她還在生氣，哄道：「你看看，這不是怕你想多了頭疼？」

  「呵，快拉倒吧，我整天提心弔膽就不頭疼？你是不是覺得我蒙在鼓裡挺好玩兒？」

  燕禎抬手順了順毛：「別惱，回頭我好好跟你賠不是。」

  他倆在這兒一個發脾氣，一個哄，三浦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道：顧先生收拾蜷川一點兒都不帶心軟的，連櫻谷龍一都能收服，可是卻挺慣著他弟弟的哈。唉，也真是服了，這一屋子人除了我都在上演合家歡，連我家梳頭小僕人都能混個角色，我呢？我跟個傻瓜似的聽了半天，台詞都不能有，只有心理活動。

  櫻谷瞥了眼三浦，也就這樣的傻瓜才認為尊主夫人是個男的，本少爺一上熹元戰船就瞧出來了。尊主對別人態度冷淡，唯獨對夫人溫柔小意，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從徐世青那個莽夫，到妹子那個蠢貨，再到三浦和羽田叔，都瞎嗎？

  官子雖然生氣，卻也很快捋出了頭緒，說道：「羽田和秋元的父親原本都是櫻谷家主的家臣，後來櫻谷家被明秀陷害幾乎滅門，秋元的爹也在那場宴會上丟了性命。秋元後來去了三浦家醫館，羽田暫時投靠了明秀，成了明秀麾下的官員，是這樣吧？原本都是家臣，尊稱龍一為少主，也就不足為奇了。」

  羽田長秀道：「遲少爺說得對，我本該跟隨家主同去，但少主下落不明，櫻谷家沉冤未雪。身為主家的臣子，長秀自覺責任在身，便苟活下來，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輔佐少主復興櫻谷家業，殺死明秀，為家主報仇雪恨！」

  官子想了想，問道：「秋元，你以前見過羽田大人？」

  秋元道：「我沒見過大人，但是我見過美智子夫人，我記得她常梳什麼頭髮。」

  官子用火摺子敲秋元的頭：「這小孩兒太機靈了，三浦少爺送信那天你成心出來刷存在，故意給你少爺梳了個能勾起回憶的髮型！」

  秋元小聲道：「就是想試一試，沒想到真成功了。」

  三浦浩終於有了說台詞的機會：「我算明白了，我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有心計啊，就我傻！」

  秋元道：「少爺你還行，傻的不那麼明顯。」

  三浦浩感慨：「羽田大人，你是忍辱負重的忠義之士，算上美智子夫人的事兒，你重情重義，實在令人欽佩。」

  羽田長秀嘆了口氣，道：「不敢不敢，只等家主大仇得報，少主重振櫻谷家業，在下就在家主墳前切腹自殺。」

  官子道：「又來這套！你們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切腹，整這些沒用，先把櫻谷家大仇報了再說！」

  「是！」羽田長秀伏在地上：「從今往後，一切聽從尊主和少主號令，誓死掀翻明秀，重振櫻谷家雄威！」

  官子想了想，又道：「羽田大人，原本咱們是一條戰線上的，在藤田商鋪，你幫我們解了圍，如今又一起追蜷川，我們算是互相信任的。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櫻谷跟隨顧先生，是我們的人，我得替我們家櫻谷問一句，你雖為舊臣卻投靠明秀，這些年在明秀手下做著官享著福，我們該怎麼相信，你依然對櫻谷家忠心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