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父母愛情（一）

  還有三日就要滿十四歲的宋玉華，因為在年初得到一項神奇的技能，而深觸到旁人內心隱秘的情感和心路，這讓她的思想迅速的成熟起來。對她所處的社會有了許多感悟。

  

  她對著宋夫人把這幾日以來因為五公主和紅鸞等的鬱悶之氣都痛快的發泄出來，說到最後的時候，她甚至眼含熱淚，「雖然我現在有爹娘疼愛，還有哥哥護著，可我一想到假若我命不好，沒投個好胎，興許我就和她們一樣掙扎在泥潭裡，拼著命的想往上爬。」

  把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宋夫人正沉浸在女兒長大了的自豪中，聽到這個話，突然覺得壓根有點酸。

  「又或者如果我爹爹是個花心大蘿蔔，有很多老婆孩子，然後他還偏心，說不定我哪天被那些姐姐妹妹害死了，他也不會替我說句公道話。」

  御書房裡正在談論西南叛軍如何處置的皇帝和宋歸鴻，不約而同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打完之後君臣還相視一笑，「天氣轉涼，愛卿要注意身體啊。」

  她這句話怨氣滿滿，明顯是意有所指，宋夫人心裡明白，卻不點破，只把她的冊子翻到空白頁，遞過去，「拿筆記吧。」

  「啊，記什麼？」宋玉華還沒有從她悲天憫人的大情緒中走出來，眼睛直愣愣的問道。

  「記你娘的故事啊。」

  宋玉華嘴巴動了動，弱弱的說道：「娘，你別--罵人--」她現在也算是見多識廣，市井罵人的話也聽了不少。

  宋夫人呼出一口氣，重又道：「是把我的故事記下來。」

  宋玉華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從筆架上取下細毫筆，在硯台里胡亂潤了潤便擺出架勢，眼巴巴的看向宋夫人，「好了，宋夫人，請說吧。」

  宋夫人的故事對她來說並不陌生，陸家在梁謝謀逆案中受到了牽連，本是戶部侍郎的陸家老爺，也是宋玉華的外祖父被罷官免職，一氣之下便吐血身亡，後來病懨懨的陸夫人掙扎著生下陸家小弟之後便撒手人寰。

  那時候宋夫人也不過是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為了拉扯弟弟長大，她開始走街串巷的做小生意，後來還女扮男裝跟著馬隊去西域販香料，每次去西域回來都差不多要丟掉半條命，有時候是因為大風沙埋進沙子裡，有時候是馬匪，甚至還有一次因為突厥戰亂而被滯留在俘虜營里。

  「俘虜營里有不少姑娘婦人，幾乎都沒有倖免於難。」宋夫人本來不想把這些陰暗的事情告訴宋玉華，但想到冊子裡記錄的還有比這個更過分的事情，便少了很多顧忌。

  宋玉華當然知道那些姑娘婦人沒有倖免於難是什麼意思，她眉頭聳了聳，臉上閃過不忍和憤怒，但她沒有說什麼，手裡的筆也不肯停歇，繼續記錄著。

  「我當時快要嚇死了，生怕被突厥人看出我是女扮男裝，馬隊裡的一個老頭子用馬油裹著泥塗在我臉上，最開始還算安全，可後來突厥吃了敗仗，被周朝的軍隊打的節節敗退，那些突厥人就把氣出在俘虜營里的漢人身上，稍微瘦弱的人都被拉出去鞭打，吊在太陽下，我就把馬糞抹在身上，弄得整個人既髒又臭，沒人願意接近我，這才保住了小命。」回憶起艱難往事，宋夫人並沒有太多的憤懣不平的情緒，反而有些感慨，作為人生贏家的宋夫人再回首那段往事，灰暗的時光都被鍍上了亮眼的顏色。

  接著，宋夫人就眼含笑意的回憶起她和丈夫的相識，那時候宋歸鴻大人還是一名鴻臚寺的小文書，周朝的軍隊大獲全勝，他便跟著上峰來和談，重點就是要回俘虜營的那批俘虜。

  兩人的初見實在不算美好，被突厥兵士的寒鋒冷刃嚇破膽子的小書生掉進突厥孩童挖的陷阱，然後被渾身髒兮兮的的宋夫人救起來，她頭頂上泛著油光的羊皮帽上圍繞著七八隻嗡嗡作響的蒼蠅，臉上除了能看見黑白分明的眼睛之外，餘下的地方都是烏漆嘛黑。

  小書生第一次出遠門，也不嫌棄那時候的陸姑娘髒，很有禮貌的道謝，然後從陸姑娘嘴裡知道這批俘虜里有一支經商的馬隊，馬隊的貨物和馬匹都被突厥人洗劫一空。

  正義心爆棚的他開啟嘴炮技能，愣是把突厥人說的最後不僅釋放戰俘，還答應把馬隊的貨物和馬匹都盡數歸還。

  「哇塞，爹爹好厲害。」宋玉華頭也不抬的稱讚道。

  「對啊，我最初還以為他只是個呆書生，後來才知道他可不呆，反而是個黑芝麻湯圓。」

  黑芝麻湯圓，宋玉華發現這個比喻還是挺恰當的，於是在心裡暗暗笑了幾聲，「那後來呢？爹爹從那個時候就---」她抬起頭挑了挑眉，意味不言而明。

  「就你娘我當時那個醜樣子，他要是能看上我，才是真正有問題呢。」宋夫人無奈的笑了笑說道。

  宋夫人從俘虜營出來後，托宋歸鴻的福，那批貨物一下子讓她翻了身，開了自己的鋪子，還把先前當賣出去的祖宅重新贖了回來，日子過的紅紅火火，幼弟則被送到書院讀書。

  宋夫人說了半天，還是沒再提起宋歸鴻，這讓宋玉華很好奇，最後忍不住問道：「那爹爹呢，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追求您的？」

  「其實，是我先看上他的，在他冒著被突厥王子砍頭的風險替我爭取那批貨的時候，我就看上他了。」這位女強人談起這些的時候，也毫無避諱和羞澀。

  「但他追了我好幾年，我才答應他。」

  宋玉華這下子是真的不懂了，她不解的看向宋夫人，「為什麼呢？」在她看來，相愛的人不努力走到一起是件太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不愛我---」

  宋玉華覺得自己的小心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她老爹那個愛妻狂魔會不愛她，這是哪門子說法。

  「他只是喜歡，還不是愛。」

  宋玉華越發聽不懂了，她對這些事情有些迷迷茫茫的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