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橫眉怒目

  紫宸殿與昭華殿僅乃前後之別，故而顧廷純領著顧安姚、顧安弘與顧淮南到昭華殿用膳時，他令顧淮南襄理政事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昭華殿。

  顧淮南捧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進了殿堂，給傅太后與姜皇后行了半禮，便窈窈窕窕的坐到了自己的那張鈴蘭桌上，完全無視了眾人略顯複雜的目光。

  傅太后瞪了她一會兒，見顧淮南將她當空氣，不由得心中更加憋屈，沖皇帝道：「哀家聽聞，皇帝令淮南襄理政事？」

  見顧廷純點頭，傅太后皺眉道：「自古後宮不得干政，皇帝怎能違先賢而為之？」

  顧廷純剛剛從紫宸殿出來，雖說顧淮南提出了一個非常精妙的主意，解決了目前面對的難題，但是他腦子裡，仍舊還殘留著先前議政時的煩躁，聽到傅太后的話，下意識道：「既然後宮不得干涉，母后何必過問朕的決策？」

  廳中靜了，針落可聞，傅太后看著顧廷純，似是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顧廷純回過神來，自知失言。

  他雖不喜傅家，傅太后卻是他的生母，他平日裡對母親還是十分孝順的。

  

  顧廷純沉默片刻，主動給傅太后遞了台階：「這便是了，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也總有例外，母后過問朝中之事，也不過是擔憂朕的聲名，而淮南參理政務，也是為朕分憂。」

  姜皇后接話：「陛下說得有理，還請母后息怒。」

  若是姜皇后不加這麼一句，說不得傅太后便順著台階下，將這一頁給翻過去了。

  可是，就因為姜皇后這麼一句話，反而讓她如鯁在喉。

  她的兒子成為了皇帝，卻已經不聽她的了！顧淮南不過是個諸多公主之一，竟然也值得皇帝為了她與她這個親娘相對！

  姜氏則更加可惡！

  「好好好！皇帝，你就護著顧淮南罷！大盛朝雖出過參理軍務的公主，但那畢竟是開國之時，與如今又有何可比之處？淮南公主何德何能，竟值得你為她開此特例！」

  顧淮南原本一直低眉斂目，既然已經拿了實惠，便最好別再出風頭，可是傅太后這話，讓她不得不起身：「回稟太后娘娘，平陽昭公主參理軍務，乃是因太祖揭竿而起，此乃征伐也！淮南此時襄理政務，乃因西本戰役，亦征伐也！究其根本，都是為我大盛開疆擴土盡一份心意，又何來貴賤之分？」

  顧安姚默默點了個贊：「淮南說得有理，她先前在盤城時，所提出的三軍大比，經實行之後，確實能化解軍中士卒矛盾，提高軍隊戰鬥力……」

  「夠了！」傅太后站起身，臉色漲得通紅：「皇帝，你竟連祖宗家法都不顧了嗎？」

  顧淮南輕笑道：「重用平陽昭公主，不就是太祖所為，這難道就不是大盛的祖宗家法？」

  「長輩面前，誰允許你放肆？」

  傅太后疾言厲色，保養得良好，卻仍顯老態的手，指著顧淮南，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顧淮南看了顧廷純一眼，捧著肚子，慢慢兒跪下：「惹怒太后娘娘，是淮南的不是，只是倉鈔換鹽引勢在必行……」

  不得不說，顧淮南在別的事情上，心機手腕算不得一等一，揣測顧廷純的心思，卻是再無人能越過她。

  她此話一出，顧廷純便想到了東南鹽政。

  傅家的老窩就在東南，而鹽政一直無法治理，便是因為這些世家大族在東南根深蒂固，沆瀣一氣。本地的官員，自然無法與他們作對，而外來的官吏，要麼只能順從，要麼就會被趕走。

  若是將人得罪的狠了，甚至連命都保不住。

  顧廷純是一個孝子，是父親，是夫君，但是他首先是一個皇帝。

  無論是誰，染指皇權便不可饒恕。

  「淮南說得有理。」顧廷純捻起了桌上的空酒杯，姜皇后非常賢惠的捧起了酒壺，為他斟酒。

  「起來罷，你還懷著身孕，地上太涼。」

  顧淮南低著頭，唇角划過一絲笑，慢慢從燒著地龍、溫暖的地上爬起來，緩緩坐回了那張紅木雕花椅上。

  傅太后倒吸一口氣，還待再說，卻聽顧廷純道：「母后也坐下罷，四郎娶妻，頭一次家宴，難道母后連這點兒臉面，都不肯給姜家新婦？」

  帝王的威儀無人可匹，當他將視線轉向傅太后時，傅太后慢慢兒的坐下，心頭忽而有些涼，顧廷純的身影，慢慢同她服侍了幾十年，刻在她的骨血里的先帝，慢慢融合到了一起。

  穿上了皇袍，那就是皇帝，顧廷純已經不是當初的六王爺了。

  見傅太后坐下，氣氛稍緩，張宛如忙招呼新婦，同顧淮南一來一回的逗著姜七娘說話，好不容易才將這宴會場上的氣氛，弄得暖和一些。

  一頓家宴吃得沒甚滋味，進門方五日的姜七娘，大紅的嫁衣才剛剛脫下，便不得不直面這般情形，心中原本的甜蜜，立刻散了大半。

  回西五所的路上，顧安賢握著她的手，新婚夫婦共乘一攆，小聲在她耳邊道：「兩個嫂嫂，稍疏離些也無所謂，二嫂眼紅大嫂，你莫夾在這中間被人當了槍使。」

  這件事姜七娘還不曾進宮時，便已經被家人提點過了。

  張宛如的馴夫有方，傅晚愛的心高氣傲，以及顧淮南的囂張跋扈，她都已經有了準備。

  只是不曾想到，這才是第一頓家宴，便是這般劍拔弩張。

  「你若是想討好母后，問二嫂無用，去問阿姊，她慣會討人歡心。」

  顧安賢也只提醒了這麼一句，便揉了揉太陽穴，靠在了寬敞的椅背上，留下姜七娘心頭思緒翻飛。

  而那頭，顧淮南坐著肩轎出宮，半路上，卻被傅晚愛攔了下來。

  遠遠兒聽著那聲『三娘留步』，顧淮南其實很想讓抬轎子的太監們加快腳程趕緊跑，她與傅晚愛無話可說。

  只是，她不顧及傅晚愛，還是要顧忌顧安賢的。

  只要傅晚愛還是她的二嫂，她在人前，便要給她留兩分臉面。

  「停轎。」淮南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