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倉鈔換鹽引

  顧安賢成婚之後的第一次家宴，顧淮南早早就進宮了。

  尋常女眷進宮，都是去後宮，先拜傅太后，再拜見姜皇后，才能去宮中其他女眷處。就比如李貴妃的娘家人，進宮之後，要先去慈寧宮磕頭，再去昭華殿拜見，拜過了這兩尊大佛，才能去李貴妃宮中。

  顧淮南則不然，她進宮十分頻繁，年前被傅太后斥責之前，還是要去慈寧宮走個過場，至於如今，她一進宮便直奔紫宸殿。

  紫宸殿是帝王居所，內間是帝王的內寢，外間是文武大臣議政之所，皇帝平日裡也更愛在此處批閱奏摺。

  近日來，西北戰事日漸緊張，因著范繆身在西北，顧淮南對此處戰事異常關注。因著她是女子，顧廷純反而更不避諱她，亦不擔憂對她疼寵太過導致大臣結黨站隊，畢竟王朝更迭，你方唱罷我登場，卻從來不曾有過女皇帝。

  顧淮南此番進宮，仍舊是走朱雀街。她那頂金黃色的肩轎，一路越過步行的眾多官吏，一路抬到了紫宸殿前。

  按照規矩，除了太后與皇后，即便是當朝一品的傅相，臨近帝王居所，也是要下轎步行的。顧淮南因著如今挺著個圓滾滾的肚子，帝王特地允許她孕期坐轎，可以一直坐到紫宸殿的台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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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份榮寵，令人側目。

  進了紫宸殿，鼻尖縈繞著沉鬱的龍涎香，顧淮南眯了眯眼，一手扶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腳步輕輕地進了寬敞明亮、華貴異常的大殿。

  宮人內侍見淮南，無不退避下拜，顧淮南並不停留，徑直往內殿去，頭上的點翠金鳳流蘇簪熠熠生輝，微微仰著頭的模樣，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

  進了殿堂，顧廷純高踞首席，旁邊兩翅拉排下去，是傅望、嚴清塵、張崇儉與季光，兵部尚書賀景山亦列席期間。

  顧安姚與顧安弘陪坐末席，四爪金龍的蟒袍，兩人一著黑，一穿白，一個興致高昂，一個興趣缺缺，看著倒像是黑白雙煞。

  顧淮南被自己心中的想像給逗笑了，進了殿堂，先拜皇帝：「參見父皇。」

  顧廷純眉頭緊鎖，見淮南過來，略微舒展，給她賜了坐。

  顧淮南旁聽一陣，便知曉了眾人所議之事。

  西北征戰不休，戰役已經打了半年之久，如今便到了關鍵時候。到底是一鼓作氣，將進犯的西突厥大軍打出關外，還是就此停戰，休養生息。

  而眾人爭論的焦點，便在於糧草。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西北如今駐紮了將近八萬軍隊，這麼多人、馬，每日裡要吃的糧食，便是一個巨大的難題。而從京城運送糧草，一路上的損耗也不少。

  要派遣一支軍隊運送糧草，而運送的過程中，壓糧的軍隊本身也要吃糧，再加上必然會有的盤剝，送到前線的糧恐怕只能餘下將近一半兒。

  傅望道：「今下東南大旱，賑災已經從國庫之中出了不少銀子，雖有秋征，卻也要防備冬日饑寒，若是西北大軍再不回返，怕是國庫都要耗空了。」

  顧安姚起身，恭謹道：「所謂戰事，講究的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西北大軍好不容易恢復了士氣，正該一鼓作氣，將突厥趕出關內！若是就此回返，只會令突厥更加猖獗，與其贈糧於突厥，倒不如一戰到底！」

  嚴清塵出列：「相王殿下尚武之心令人欽慕，只是攘外必先安內，此時將重心傾向於西北，若是今冬國內鬧了饑荒，又該如何是好？」

  顧淮南聽著他們一來二去爭論不休，直到這些人吵累了，才出聲道：「父皇，兒臣有一妙計，不知當不當說。」

  顧廷純正好被他們吵得頭疼，正準備將所有人都給打發了，將事情押後再議，聞言，便風輕雲淡道：「你說來聽聽。」

  顧淮南道：「如今朝廷所困，乃西北戰役與今冬有可能到來的饑寒，兩者只能顧其一，且運糧至西北，一路上損耗太過，故而想要大軍回返。」

  「若是能解決運糧的問題，同時不動用國庫的存糧，那西北戰役便能維持，對否？」

  顧安姚道：「那三娘以為，要如何兼顧這兩者？」

  顧淮南沖他展眉一笑，緩緩道出五個字：「倉鈔換鹽引。」

  見眾人不解，她細細解釋：「咱們可不用軍隊送糧，改用商隊……」

  「胡鬧！」嚴清塵第一個出聲反駁，怒目圓瞪：「商人下賤，國之重事怎麼委任！」

  顧淮南絲毫不懼怕他，反而站起身，氣勢更盛：「嚴相聽本宮說完再反駁，也不遲！」

  「以商隊送糧，不論他路上損耗幾何，只以送至軍隊簽收的數目為準，在根據運糧的數目，獲得等額鹽引。」顧淮南道：「一來，可避免朝廷派糧造成的官吏貪墨、路途損耗，其次……」

  「其次，可治理東南鹽政！將販鹽之權，收歸朝廷！」

  顧廷純說完，看著淮南的神色之中，滿是讚嘆！

  東南鹽政困擾朝廷以久，只是東南乃世家盤根錯節之所，即便是先皇想要治理鹽政，派了好幾任都檢史，都是有去無回。如今顧淮南提出的倉鈔換鹽引，雖只是粗略一聽，他便能體會到其中的精妙之處。

  解決西北糧草問題是表，處理東南鹽政，治理這個爛根子，才是本！

  顧廷純欣喜若狂，而傅望面上的笑，卻有些僵。東南……東南，那便是傅家的老窩啊！

  「三娘，你方才說，這法子叫什麼？」

  顧淮南道：「回稟父皇，此法名為倉鈔換鹽引。」

  「大善！」顧廷純撫掌而笑，視線從四位宰相身前巡視而過，最終定格在張崇儉身上：「此事便交由張相辦理……」猶豫一瞬，又道：「令淮南公主襄理，儘快將具體的章程定下來。」

  眾人神色各異，連一旁的史官都停下了筆，露出驚詫的神色。

  顧淮南蓮步輕移，緩緩下拜，聲音仍舊是那般的波瀾不驚：「兒臣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