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風波漸起

  西北玉門關

  范繆如今領著中軍八千人，在此安營紮寨，雖然圍攏在范繆身邊的那些親衛，暫時都還穩得住，整個大軍之中，卻瀰漫著一股萎靡之氣。

  英國公至今下落不明，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了，八成是死於亂軍之中，就連屍首都不曾找到。

  盛夏八月，西北本就乾旱，如今更是熱得出奇，范繆身下穿著一條青色紗綢長褲，上身赤裸著，胸前與腹部，是兩條橫貫交錯的傷疤，雖說顧淮南拿玉肌膏給他擦了許多時日，這縱橫交錯的疤痕卻還是沒能消除，就留在皮膚上，成為了他的戰績。

  范繆低頭凝視著一張畫得還算清晰的戰略地圖，一顆汗珠從他頭頂髮根處慢慢流淌出來，他一把抓起旁邊一隻木盆里的粗布，往身上擦了一把，然後又把那塊擦身的布扔回了盆里。

  此時，他倒是絲毫不見國公府貴公子的模樣，倒像是個十足的粗魯莽夫了。

  「報！」中軍帳外有親衛大聲道：「將軍！末將獨孤平帳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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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繆抬起頭，道：「進來！」

  獨孤平一臉的喜氣，笑得如同二傻子，衝進帳中，先單膝跪地行禮：「見過將軍！」

  「起來說話！」范繆一抬手，拎了桌旁一個粗瓷的茶壺，倒了杯水給他。

  獨孤平雙手接過：「謝過將軍！」

  一口仰盡，然後急急忙忙從懷裡掏出一疊厚厚的信，雙手呈給范繆。

  范繆接了信，卻先不急著撕開火封，反而先是問孤獨平：「家中一切可好？」

  獨孤平笑得咧開嘴，此時卻故意賣了個關子，對范繆道：「將軍先看信罷！公主定然在信中與你說啦！」

  范繆挑了挑眉頭，將手擦乾，坐在桌後的那張大椅上開始看信。

  撕開信封，范繆將那一疊厚厚的紙拿出來，先是心頭一喜。

  他家公主，定然是想極了他，才會寫這般多的信。

  然而，待他定睛一看，這厚厚一疊的紙裡頭，唯有前幾張是親筆手書，後面的竟然都是一萬兩一張的大額銀票。

  他數了數，竟然足足有六十張！

  六十萬兩銀子，這恐怕整個公主府的現銀，都在這裡了。

  范繆看得心酸，將銀票放在桌上，嘆了口氣。

  獨孤平這憋了一肚子準備賀喜的吉祥話，一直沒能說出去，結果發現范繆面色略顯頹然的坐在椅上，將信的封數數了一遍，然後……就不看了？

  「將軍？信中可有不對？」

  獨孤平心中萬分疑惑，要說范繆他不盼兒子，那他是絕對不肯信的！

  再說，顧淮南此番有孕，可不僅僅是要生孩子這般簡單。范繆此番打了敗仗，能夠轉敗為勝立下軍功還尚屬未知，顧淮南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他的護身符。

  淮南公主深受帝寵，皇帝總不至於自家外孫子還不曾出生，先把他爹給一擼到底。

  范繆此時還不曾看信，只將那厚厚的一疊銀票放在案台上，沖獨孤平點了點。

  獨孤平湊上前去，心中駭了一跳。

  他雖知寧國公府與公主府豪富，卻不知竟到這個地步！

  「近些年府里的收成，大約都在這裡了。」范繆心中明白，顧淮南是怕他帶兵在前線，錢糧不足，故而將自家府邸的銀錢先送了來。若是朝廷前來來得不及時，也能先以錢糧從盤城等地的官倉私倉買糧食。

  其實，以私財養兵乃大忌，她此時顯然是管不得這般多了。

  「將軍，您不妨先看看信罷？」

  獨孤平再三提醒道。

  范繆頓了良久，才將那幾封信抽出來。

  說是幾封信，其實不過是一封，只是寫得長，占了好幾張紙。

  信里先說了府中現況，又說了朝堂局勢，再讓他安心，會竭盡全力不讓朝堂再派遣新的將領……

  范繆一字一句看了許久，心中的愧疚、思念，糾纏在一起，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一直到最後，他才看到了那句：今日忽感身體不適，眼前發黑，請了太醫來看，才知已有孕三月了。夫君可會怪我粗心大意？竟此時才得知有了孩兒……

  范繆微微張著嘴，竟然看得痴了！

  這一刻，他期待得太久，以至於粗粗看到，都有些遲鈍。過了良久，他才從那狂喜之中回過神來，面上綻開笑！

  獨孤平這輩子都沒見范繆笑得這般痴傻過！

  范繆手中捏著信，在大帳之中來迴繞了幾圈，忽而爽朗大笑出聲！

  外頭職守的親衛們，聽了這笑聲都大感詫異，見獨孤平從帳中出來，連忙以眼神示意。

  獨孤平便將淮南有孕之事說了，眾人頓時喜氣洋洋！

  這孩子來得正是時候！

  再說顧淮南，她在公主府中養了將近一個月的身子，平日裡並不出門，直到有孕四個多月，小腹微微鼓起，才慢慢開始與人走動。

  她人在京城，如今正是當紅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她本就不是依靠范繆的功勞立足，如今范繆敗兵，也沒能影響到她在眾人心中的地位。熱灶從不缺人燒，她即便不見人，盧元洲每日裡迎來往送，也要處理不少事情。

  顧淮南在府中的日子，並不算太愜意，卻也還算安寧。卻不曾想，某日裡得知了姜皇后身體抱恙的消息，頓時坐不住了，換了身正經的衣裳，收拾妥當便急匆匆進宮。

  淮南進出宮門無需額外通報，又因為是女兒，即便夜間留宿也無妨，出入極為自有。

  進了昭華殿，桌上冰片高堆五月寒，牆角四方各自擺著堅冰雕成的鳳凰與瑞獸，飾以金環彩帶，顧淮南匆匆看了一眼，便進了正殿。

  正殿除卻大殿，另有房屋二十五間，姜皇后的正屋在靠東南角的一面，顧淮南往前走，來往宮人內侍皆側身行禮。

  顧淮南頭也不曾回，徑直到了門前，聞到屋內傳來一陣藥味。

  珊瑚侍立在門口，見到她連忙行禮。

  顧淮南問：「母后身子如何了？可是夏日用冰太多，故而著涼了？」

  珊瑚搖頭：「娘娘這是心病。」

  顧淮南眼珠子一轉，便明白了珊瑚話中的深意。她抬手，指了指慈寧宮的方向：「可是因為那位？」

  珊瑚輕輕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