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入閣

  范繆外書房裡吃罷飯，興致勃勃的往後院走。

  到了後院卻被內院的小丫頭告知，娘子去了庭院。

  他再出門，這才看見了空中的一彎殘月。

  

  今日正是入冬，新雪未盡，在朦朧的月光下，顯出幾分清涼美意。

  而不遠處飛檐斗角的琉璃瓦亭下，顧淮南蓋著厚厚的長毛毯，紅泥小火爐放在石桌台上，冉冉的霧氣升騰而起，襯著在空氣中影影綽綽的茶香，畫面美而清，像是一幅雪夜仕女圖。

  「夜間冷，怎生在此處泡茶？」

  范繆走近幾分，去握她的手，果不其然有些發涼。

  將那被她扔在一旁的描金小手爐拿過來，放進她手裡，再接過她手中的茶壺，繼續泡茶。

  「本想等你前頭事罷進屋的，可是，有些事情窩在心裡，愈想愈是煩惱，索性出來吹吹風。」

  顧淮南見他坐在冰涼的石凳上，默默挪動身子，在貴妃榻上給他挪了個坐處出來：「你過來坐，石凳太涼了。」

  范繆倒也不跟她推辭，坐過來，再將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

  「是因為庭推之事。」范繆說得很篤定。

  顧淮南喝了茶，兩手握著他一隻手，眼神卻不曾看著他，望著空中那一輪半殘的明月：「今日朝堂之中，父皇有意提拔的是張崇儉，母后想要推薦的是我外祖姜璽……」

  「還有嗎？還有誰？」

  顧淮南眼中划過一抹隱憂，可千萬別有且僅有這兩人。

  若是如此，豈不成了她父皇母后在打擂台？

  范繆道：「還有謝巡。」

  「謝氏的族長，鳳閣大學士謝巡？」

  范繆點頭。

  顧淮南嗤笑一聲：「這位謝家族長，沒被牽扯到逆王案便是萬幸，如今不低調行事，反而想入閣？」

  要說起這位大學士，就還得從顧廷純登基前開始說起。

  當時，宮中傅王謝李四妃稱霸後宮，這位鳳閣大學士，就是謝賢妃的嫡親兄長。

  理所當然的，他是寧王的嫡親舅舅。

  顧廷純行六、寧王行五，當時皇帝親封的太子被殺，三皇子周王與四皇子吳王兩敗俱傷，按照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繼承規則，接下來應當是寧王坐這皇帝的位置才對。

  然而，當時顧安姚聯合英國公等禁軍將領，封鎖了皇宮，並且將寧王一家嚴密的看守了起來，顧淮南則聯合了傅望與嚴清塵、信陽長公主等人，把控了皇帝臨終前的話語權。

  最終唯有顧廷純進了宮，而五皇子寧王，壓根被已經病得糊塗了的皇帝忘到了腦後。

  這份功勞不能訴諸於口，但是眾人都心知肚明，這也是為何顧安姚在本朝，如此被皇帝偏愛，卻無人表示不滿的原因。

  顧廷純雖然已經得了皇帝的臨終遺詔，順利登基，可是作為帝王，他難道會不警惕這個當初比他更有名義繼承大統的親王兄長嗎？

  他有可能容忍謝巡進政事堂，成為宰相？

  范繆卻與顧淮南有不同的看法：「依我來看，此番謝巡入閣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大的。」

  顧淮南眉頭皺著：「為何？」

  范繆道：「為朝堂平衡。」

  顧淮南張口欲言，范繆卻先堵了她的嘴。

  略顯粗糙的指腹摩擦在她嬌嫩的嘴唇上，讓人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馬。

  然而，范繆還是迅速的收攏起心神，為顧淮南分解。

  「姜璽入閣的可能性最小，他雖名揚海外，又是皇后親父，然而一入朝便是身居高位，從未體會民間俗事。如今政事堂只有兩位宰相，又都已年高，哪裡供得起這般出塵脫俗的宰相？」

  簡而言之，政事堂更多的是用來辦實事的，姜璽最缺乏的，恰恰也是辦實事的能力。

  「張崇儉是個能吏，我亦欣賞他，但是他入閣的阻力太大了。傅望今日派人來府中，想來也是為了讓你不要插手此事。」

  顧淮南有些想通了：「張崇儉是父皇的人，也與嚴相私交甚好，傅氏必然不想讓第二位出身寒門的宰相出現在政事堂。」

  范繆點頭，卻又道：「不僅如此，他還是青雲的岳父，姜氏一族不會容忍他在此時入閣的。」

  顧淮南動作一僵，像是半響沒回過神來。

  她從來都知道權利的無情，卻不曾想過，這麼早，就會在她的兄長們身上出現苗頭。

  顧安姚的風頭太盛的，即便她盡力去遮蓋，卻還是不能化解皇后對庶長子的警惕與敵對。

  更何況，她心中也有些不安。

  她的大哥，如今已經大權在握、風光無限、戰功彪炳，即便如今沒有生出某些心思，難道在日後，也真的會甘心只做一個親王嗎？

  而更加讓她忐忑的是顧安姚對戰場的渴望。

  她的大哥，身上有一種默默潛伏的狼性，若是父皇願意放任他成長，他絕對會成長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戰將新星。

  可是，戰場帶來的功績，往往會讓個人的威望上升到登峰造極的高度，特別是在大盛這麼一個崇尚武力，卻被前任帝王束縛了太久的朝代。

  甚至不說別人，單說如范繆這般的將門子弟，他們難道不會想要擁護一個以武功著稱的皇子，登上那九五之位？

  這些想法，在顧淮南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沒有再細想，也不敢細想。

  范繆仔細的觀察著她的神色，不敢錯過一絲一毫。

  這是他的試探。

  他對顧淮南有足夠的了解，她聰慧、敏銳，卻往往缺了些狠心，多了幾分柔情。

  而看到她下意識摒棄這些想法，不願在深入思考的時候，他知道，這件事情，只能他來提前準備了。

  做好，萬一在未來的日子裡，兩位皇子針鋒相對，他與顧淮南站隊的準備。

  當然，此時的他也並沒有想到，那時的顧淮南，倒是一反此刻的遲疑、懦弱，變得敏銳而富有攻擊性，差點兒讓他措手不及。

  「若是父皇問起我，你覺得，我當舉薦誰？」

  顧淮南問。

  「自然是張崇儉無疑。」

  顧淮南皺眉看他：「可是，你方才才說，他入閣可能性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