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科舉

  「我不是不講，而是沒有找到好的時機。」范繆摸了摸妻子柔順的長髮，語氣是難得的坦誠：「這些年，你跟著我遠走西北，顛沛流離，回到京城，又是勾心鬥角，如臨深淵。」

  「有些時候，即便是我自己，也會對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日子，覺得厭倦，更何況你呢？」

  范繆神色溫柔的擁著她：「若是你不願觸碰這些，那就都交給我。

  顧淮南搖頭：「不是的，前些日子我只是……有些累了。」

  范繆並不多言，只是道：「都依你，你想如何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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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閉上了眼，忽而不願再想那些朝堂之中的勾心鬥角的。

  他想：溫柔鄉是英雄冢，古人誠不欺我。

  這一刻，他實在是不願再去逼迫她，更不願利用她，即便這是為了他們共同的利益。

  他懷中擁抱著柔軟而溫熱的軀體，偶然之間觸碰到了她手臂上的那道疤痕，心中一顫，濃郁的愧疚忽然蓬勃而出，幾乎將他淹沒。

  成婚之時，他曾經承諾她，要為她撐起一方藍天，讓她安枕無憂。

  可是，她後來的表現告訴了他，她並不是適合藏於深閨的嬌嬌娘子。

  她也有不遜於他的才華與心胸，他的保護，或許於她而言，只是束縛。

  所以，他說服自己放手了。

  可是，看著如今的顧淮南，他才意識到，其實放手也不對。

  他不能因為她能成為一柄長槍，就將她當作利器利用。

  他是她的男人，應當是她的長矛，更是她的盾牌。

  她若願意再進一步，他該有放手的胸襟，她若想要暫時休憩，他也該有足夠寬廣的懷抱。

  畢竟，她是他的女人啊。

  顧淮南的公主府，自太后下懿旨之後，是難得的清靜了些時日。

  長了眼的都看得出來，這是天上神仙打架，下頭的凡人們，哪裡敢隨意摻和呢？

  顧淮南倒也坐得住，雖說接了皇帝的賞賜，卻好歹給太后留下了最後一層臉皮，在她下懿旨禁足的這段時日裡，沒有再出門。

  可惜，她想要暫時安寧，別人卻不見得能夠放過她。

  「殿下，可以看看這本書。」

  說話的是西苑十二先生中，年紀最長的王羽。

  當然，他這個『王』，跟逆王作亂中被牽連的王氏，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這人是個出身寒門的學子，當初被并州范氏薦來京城，為范繆講學。

  一晃過了近十年，他也成了范繆身邊的頭號謀士。雖然因這人心慈手軟，性情過於溫良，范繆很少用他，但也對他十分信重。

  「這位盧氏子弟於人才舉薦上的想法，與殿下有異曲同工之妙。」

  說著，他將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顧淮南。

  顧淮南起先並不在意，隨意接過，然而當她的視線掃到封皮上的那兩個字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震驚了！

  只見那藍底白面兒的封皮上，用漂亮的瘦金體寫著兩個大字：科舉！

  她心頭如同有驚雷划過！

  在這個世家如百足之蟲，將而不死，寒門崛起，仍舊勢微，不敢觸世家鋒芒的年代，在這個以察舉制為主，輔以九品中正制，以家世選人才的朝代，竟然有人這麼堂而皇之的寫了一本書，就叫做科舉？

  這該不會是遇到老鄉了吧？

  顧淮南急急忙忙的翻開封皮，見扉頁上工工整整的寫著作者的名字：盧元洲！

  這不就是那天，在嚴府門口被族人帶走的那弱柳扶風、貌美無雙的少年嗎？

  顧淮南因為這本『科舉』，整整三天沒睡好。

  大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她腦子沒理清楚，倒是把范繆給吵醒了。

  「到底在想什麼？」范繆眯著眼，問話的聲音十分含糊，帶著短短鬍渣的下顎，在顧淮南肩頭蹭了蹭，十分親昵。

  「吵到你了？」淮南反手摸了摸他的臉，借著床幃外朦朧的燭光，她能看到他眼下那淡淡的青黑色。

  他這段時日過得並不清閒，她看著多少有些心疼。

  「我去書房睡？」

  她說這話，便要起身，被范繆一把摁住。

  男人的語氣懶洋洋的，卻帶著無庸置疑的強硬：「還敢跟我分床了？什麼事，快說！」

  顧淮南窩在他懷裡，忽而道：「想喝水。」

  范繆鬆開她，掀開半幅床幃，在床頭的小几上拿了茶壺，倒了半杯茶水在杯子裡。

  顧淮南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將杯子推開。

  范繆將杯子放回床頭，重新將人摟進懷裡，摸了摸她的背。

  「現在可以說了吧？」

  顧淮南在他溫熱而健康的肌膚上蹭了蹭：「今天太晚了，先睡吧，明日你還要去京郊大營呢。」

  范繆聽話的閉上眼，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狹長的桃花眼又睜開，比上一次更加清明，嘆了口氣：「說吧，不然你今晚都不用睡了。」

  顧淮南苦著臉道：「我怕我說了，你更睡不著啊，你明日事多啊。」

  「小看你男人是不是？」范繆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手上有些粗糙，劃得她略微有些疼：「急行軍的時候，三天三夜不挨床，也是常有的事情，晚上少睡些又如何？」

  顧淮南喉頭滾了滾，非常艱難的壓制住了給他科普一下，有關夜晚睡眠與壽命長短的命題。

  她轉過身去，從床頭翻出一本薄薄的書，范繆正欲接過，她又抽手躲了過去。

  范繆抬眼看她，顧淮南將書扔到一旁，環著他的腰，小聲道：「算了，還是我直接跟你說罷。」

  范繆不無不可。

  「近來，有個范陽盧氏的郎君，寫了一本……」

  這番話，其實已經在她心頭存在很久了。久遠到盧元洲還沒有出現，甚至她還沒有嫁給范繆之前，就已經存在於她的心頭。

  科舉，是一柄利劍，那鋒利的刀芒，對準的是世家的心臟。

  無論顧淮南如今適應這個時代，適應得多麼好，她的腦海中，永遠都帶著後世的記憶。

  她知道科舉的誕生，是前進的必然選擇，是為一個王朝，一個時代，注入新鮮血液的最佳手段。

  可是，要進行這樣的一場改革，並不是那麼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