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順水推舟

  范繆笑得謙遜：「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此計毒便毒在，利用了帝王對權臣的警惕之心。

  顧廷純登基，雖說是名正言順，臨危受命，卻畢竟缺了幾分根基。

  傅望扶他上位，顧廷純心中必然會有感激，然而這感激，卻敵不過對權利的重視。

  顧淮南是再顯眼不過的帝黨，又有擁立之功，因是嫡出的女兒，並沒有顧安姚那般的怕出風頭，故而在朝中風頭無二。

  顧廷純對此樂見其成，一則是出於對女兒的愧疚，其次便是為了彰顯皇家的威嚴。

  然而，顧淮南卻被傅太后，以莫須有的名義，禁足府中，罰俸懲戒。

  其實，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因為傅太后對顧淮南的偏見。

  范繆卻使了手段，將事情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顧淮南在君前直言，傅太后此舉，並非是出於祖母對孫女的懲戒，而是以傅氏為首的世家官員，對皇權發起的衝擊。

  而范繆暗地裡送信給眾人，讓崔勝、趙榮尉等帝王心腹對此保持沉默，甚至發信給了季澄、班衍宗、康永淮等人，直接造成了今日朝堂除了相王顧安姚，大學士季光，無人敢為淮南公主鳴冤的境況。

  這讓顧廷純心中大為震驚，他登基不過一年，難道傅家的勢力，竟然猖狂至此！無人敢逆其鋒芒？

  范繆輕描淡寫的，就將一樁皇室內部事務，變成了朝堂之中，皇權與相權的博弈，這般借力打力的本事，顧淮南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

  范繆道：「別著急，這不過是個開始。」

  顧淮南見他面露得意，不免沉思了片刻，豁然開朗：「你的意思，是之後父皇會大肆提拔寒門官員？」

  帝王權術之中，平衡之道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既然傅望的勢力過強，那皇帝為了保全帝王的威嚴，也為了保全傅家，自然要多提拔與世家相對的寒門官員。

  范繆點了點她的唇：「不僅如此，陛下當會更著重提拔親信。若無意外，張尚書應當快要入閣了。」

  顧淮南心頭一震，露出瞭然的神色。

  嚴清塵雖然官聲清明，但他如今畢竟是寒門官員之首，顧廷純在大肆提拔他，也不過是造成朝堂之中臣強主弱的局面。

  而張崇儉卻與嚴清塵不同，雖然在顧廷純心中，他比不過崔勝，卻也要強過嚴清塵。且張崇儉與帝王之間，更有親家的關係，張崇儉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帝黨。

  政事堂之中，如今只有兩位宰相，皇帝要再令人入閣，是再正當不過的事情。而張崇儉為官近三十載，無論是京官還是地方官，都已經輪了個遍兒，讓他入閣，任由誰也挑不出錯處。

  顧淮南道：「父皇原本還沉得住氣，被你這一激，想來要有些動作了。」

  范繆道：「咱們也能渾水摸些魚，你這些日子審閱了那般多的書冊，想來手頭能出張單子，正好也能解陛下燃眉之急。」

  顧淮南挑眉看他：「當真只讓我賣這人情？你呢？不準備往裡頭摻點兒沙子？」

  范繆腆著臉，在她唇角親了一口：「那就請公主殿下吃了肉之後，好歹給臣留點兒殘羹冷炙。」

  「將軍家大業大，留些殘羹冷炙，怕是不夠吧？」

  「公主既然心中有數，又何必再為難臣？」范繆蹭了蹭她細嫩的脖頸，新長出的鬍鬚茬子，略有有些扎人，又顯得十分親昵：「再說了，臣打理下的家業，還不是為了更好的伺候殿下？」

  顧淮南斜著眼瞟他，帶著仿若天成的媚態：「你怎麼伺候我了？」

  范繆抬起腿蹭了蹭她，一手捏著她下顎：「公主，想要臣怎麼侍奉？」

  夫妻兩人關起門來親昵了一番，雲雨初歇，兩人抱作一團，親親熱熱的說著話。

  「你先給我交個底兒，你那頭要提拔的，有多少人？」

  范繆微微眯著眼，聽了顧淮南的問話，腦子清醒了幾分，想了片刻，朝她比了個數字。

  顧淮南挑眉，還不曾說什麼，便聽范繆道：「我知你想法，無非覺得我安排的人太多。」

  「可是三娘，咱們早已不是當初的時候了。」范繆道：「咱們這個位置，除非是想要做孤臣，不然如何能不安插親信，結黨同行？」

  見顧淮南仍舊不說話，他喉頭滾了滾，繼續勸道：「就像是這回，你被罰俸禁足，表面上看，是太后突然發難，然若是無人在朝中參你，又或者，咱們能更早得到消息，也不至於這般被動。」

  顧淮南下意識的點頭：「你說得有理，是我的不是，這些事情，早就該做的。」

  她確實與朝中眾人都保持著十分密切的關係，然而這種關係是合作夥伴，對方並不是她的人。

  她已經站到了如今的高度，她需要有人為她奮力衝鋒，以她的利益為第一要義。

  這些事情，其實早就該做的，甚至是在顧廷純剛剛登基的時候，她就該做的。

  可是她沒有。

  在這件事之前，其實已經發生過其他事情，比如范繆在前線遇險，西北戰事頻發，她竟然毫不知情。

  可是，即便是這樣，她仍舊沒有做出應對，甚至沉醉在她對於帝王的影響力之中。

  這樣的她，像是沒有根基的花朵，攀著高枝在枝頭綻放，卻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若是一陣風將她從枝頭吹落了，她要如何應對。

  「這些話，你為何先前不講？」顧淮南在范繆胸口畫著圈圈，聽他仍舊平穩的、充滿著生命力的心跳。

  直到如今，她仍舊記得當初顧廷純讓她改嫁時的情形。

  可是，她怎麼會離開這個男人？她怎麼能離開這個男人？

  他與她青梅竹馬，成婚之後榮辱與共，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甚至每一個毒辣的計謀，每一個溫柔的回首，都讓她著迷。

  她從來不曾覺得，自己的枕邊人有著這般深沉的心思，是件可怕的事情。她對他並不提防，又或者說，她一直都相信，他的計謀與手腕，並不會真正傷害她。

  這樣的信任，她再也沒有辦法給予第二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