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燙死你

  顧懷月踏著重重的步子，從顧安姚的庭院出去了。

  水玉將顧懷月喝過的茶盞給收拾好，見顧安姚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似乎並沒有因為顧懷月先前的冒犯而有絲毫的不喜。她隔著朦朧的燈光，看著眉目英挺的男人，一時間竟然看呆了。

  顧淮南踏入院中的時候，恰好就看到了這一幕，眉頭皺了起來。

  顧安姚見她踏入院子，唇角是一抹無奈：「怎麼你也過來了？」

  「怎麼，除了我還有別人過來不成？」顧淮南臉上帶笑，卻未曾笑到眼底。

  顧安姚看見了，卻並不提醒。他知道，顧淮南心中還掛念著顧安弘的事情，只是明日裡畢竟是他成婚，在他面前，她不好露出一張苦瓜臉，便道：「方才六娘才走，小丫頭不懂事，橫衝直撞的。平日裡在外頭，你多看著點她才好。」

  顧淮南眉頭一揚：「這還用你說！」

  顧安姚笑了笑，不再多言。

  顧淮南本想說些什麼，一時又不好如何開口，半響才道：「大哥，明日……明日就是你大婚了……」

  「明日是喜事，府中這些日子風波不斷，說不定等我成了婚，運氣便能好起來了。」顧安姚三言兩語將話題給帶了過去，他知道顧淮南想說什麼，卻並不想讓她說出來。

  

  顧淮南頓了頓，亦是展顏一笑，她生得英氣而貌美，笑起來如同劍蘭花開一般的燦然美麗：「大哥說得是。」

  達成默契之後，廳中的氛圍鬆弛了不少。顧淮南茶盞中的水飲盡了，水玉瞧見了，便拿著茶壺為她滿上。

  王府中雖風波不斷，婚事卻還是得照常進行的。

  安王妃在前院亦忙得腳不點地，顧淮南亦時時幫襯，招待席上與自己年紀相仿的貴女。邵澄等人自然是不必多說，圍坐成一團，又有崔三娘、王五娘等，等著看新嫁娘進門。世家貴女亦端坐在一旁，除了傅家的幾位小娘子看到顧淮南時略有些尷尬，其他人都是落落大方。

  不多時，顧安姚從場中走過，他今日終於脫下了那一身慣常穿的黑色翟衣，身著一襲降紅色的金繡錦袍，上面繡著繁複的鏤空花紋，鑲邊腰系金絲滾邊玉帶，頭戴金冠，襯得他慣常冷硬的五官，也多出幾分柔和。

  邵澄拉了拉顧淮南的袖子：「堂兄穿這正紅的衣裳，真是顯得精神。」

  顧淮南笑笑，心中亦點頭。

  大盛朝上承魏晉，高門年輕男子雖已經不流行簪花傅粉，但是衣著顏色與歷朝歷代相比，仍舊偏向艷麗。特別是世家貴子，因家族傳承於魏晉，便更加明顯，多愛淡青、鵝黃，若是容貌生得好些，用朱、紫亦可。如范繆那般，多著湛藍服飾，已經算是穩重的深色。顧安姚這般，終日一身黑色翟衣，倒是異常少見。更別說他還不愛那寬袍大袖的衣裳，偏愛那窄袖，更是顯得他與那些世家子格格不入。

  雖然如今的天下，是顧家的天下，然而時人對世家的崇尚，卻不是那麼容易摒棄的。就連皇家，都是一邊想要貶低世家的地位與權力，另一方便又忍不住想學人家的行事做派，頗為矛盾。

  顧安姚在場中匆匆一露面便往前廳去了，身邊跟著的是毅王府行二的顧安恆，英國公府的嫡長孫班衍宗。本來顧安弘也該跟著兄長去迎親的，只是他身上還纏著官司，若是此時出門，未免不美，便只得作罷。

  在場眾人對此都心中有數，並不言說，偏偏卻有人不肯消停。

  徐寧郡主手上染著鳳仙花制的丹蔻，茶盞輕輕放在桌上，貌似天真的問：「怎生不見安弘堂兄？」

  徐寧與顧淮南坐在同一桌，桌上倒也都不是外人，都是顧家的女兒，對顧安弘的事情，自然是有所耳聞的。只是今日是安王府大喜，並沒有誰故意點破這事，徐寧將這事叫破的時候，桌上異常詭異的頓了一秒，邵澄張了張嘴，似是想說話，卻又看了顧淮南一眼。

  顧淮南就如同沒聽到似的，輕輕在邵澄手中一捏。邵澄還在奇怪，顧淮南可不像是這般好性子的人，緊接著就聽到徐寧驚呼一聲：「啊！好燙！」

  邵澄定睛一看，只見徐寧手背上被燙紅了一片，旁邊端著茶盞的小丫頭早已經磕頭不迭。

  徐寧是太子的嫡三女，向來跋扈，身邊伺候的人也多為囂張。她身邊站著的那大宮女，見徐寧手上燙得通紅，便想掌那小丫頭的嘴，卻被顧淮南喝住了：「這是安王府，這小婢衝撞了五娘，自然有我安王府處置！」

  徐寧是太子的嫡三女，東宮序的男女混合大排行，上頭還有兩個兄長，因此喚五娘。

  那大宮女被喝得頓了一頓，還沒反應過來，便見有兩個僕婦過來，一把將那小丫鬟滴溜兒的下去，動作有些粗魯，似是專門懲戒下人的粗使嬤嬤。

  顧淮南一臉關切，站起身對在場眾人道：「徐寧妹妹燙傷了，我帶她去後頭上些藥。」

  徐寧眼見著那丫鬟被拖走，心知有鬼，心中大怒：「一個小婢，傷了我難道就這般算了不成？」

  顧淮南原本不過想小小的給她些懲戒，見這人靈頑不化，心中不由得亦生出了幾分怒氣：「今日是我兄長大婚，五娘還想在這喜堂上喊打喊殺不成？」

  這事雖然是顧淮南有意安排，然而，在眾人開口，徐寧在婚宴上將這事鬧大，也著實無理。

  正想開口，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徐寧轉過頭，不禁大喜。來人一身簇新的桃紅長裙，寬大的袖子上鑲著嫩黃的邊，頭戴白玉六鈿，眉眼之中是滿滿的喜氣。這正是徐寧的二姐，東宮的嫡次女端華郡主。

  春天是成親的季節，端華的婚事是在一個月前，嫁的是英國公的幼子班彥靖。說起來英國公雖然妻妾成群，但是與正室夫人感情倒也不差，班彥靖並非妾侍所生，而是英國公夫人四十歲上下生的兒子，倒比嫡長孫班衍宗還要小上三個月，當年英國公府婆媳兩人都挺著肚子的場景，倒也是趣事。

  端華肖母，性格比徐寧要沉穩得多，聽顧淮南說了情況，只是略微陰沉的打量了她一番，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恢復了和氣的模樣，對徐寧道：「既是如此，那淮南定然會給你個交待。你手上燙傷了，趕緊去上些藥，萬一以後留疤了可怎麼辦？」

  徐寧心中掂量了一下『給顧淮南個教訓』和『萬一手上留疤』兩個選項，氣呼呼的衝著顧淮南道：「那你帶我上些藥吧，萬一我手上留了疤，你那婢女就別想留下命了。」

  顧淮南聽了這話只覺得牙痒痒，然而這畢竟是顧安姚的婚宴上，她的目的是把徐寧這個不安定因素暫時隔離，別壞了現場的氣氛，因此並未多說些什麼，親自帶著徐寧去了後院。

  只肖糊弄過了今天，往後徐寧在宮中，又難得出來，還能來安王府找她為了個小丫頭算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