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紅塵艷事

  約莫是最近的時局太過緊張，安王妃心中也頗有些不寧靜，尋了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安王妃帶上家中兩個女孩兒，說是去城外的緣中寺里燒香拜佛。

  佛教並非是大盛朝的國教，不過是與儒、道兩家並駕齊驅。安王妃的院中雖然供有小佛堂，但是也只是偶爾去跪拜，並沒有向顧淮南前世所看的那些電視劇里說的那般，有事沒事就去撿佛豆、念經。作為王府的當家夫人，她一天顯然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忙。分派差事、督促僕役、禮節往來、人情交際，這都是她的必備工作，初次之外她還得照顧孩子、伺候丈夫，順便分出芝麻豆那麼大點兒的心思來轄制後院的其他女人們。

  城外的緣中寺廟一向香火鼎盛，一是因為這裡有一位大師，算姻緣特別的准，二則是因為這寺廟與皇族有著化不開的牽連。

  相傳，這座寺廟是當年平陽公主被前朝追捕時暫時落腳的地方。當時的年輕住持藏匿並幫助了平陽公主，使她在長安城外暫時休憩，這才有了後來平陽公主稱霸關中號稱鎮國公主的赫赫威儀；建國之後，建陽公主之女昌平郡主（又稱陳太后），青年守寡，據說這緣中寺的第三任住持，與陳太后有舊，經常進宮為之宣講佛法。陳太后平日裡素是一番淡漠的神情，唯有聽飛雲住持宣講佛法時，方能露出點點微笑。

  這些紅塵艷事，被埋藏在滾滾的歷史長河之中，化為野史之中香艷又隱晦的情節，為那些曾經揮手天下的女子的生命中，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顧淮南不是第一次來這緣中寺，卻是第一次在春日裡來。

  自從顧安姚走後，京中雨水綿綿，雖然不方便出門，卻很好的滋潤了這些白皚皚白雪覆蓋了一冬的草木。緣中寺的桃花也生得極好，淡淡的粉色，層層疊疊，枝椏掩映，在並沒有陽光的春日裡，也顯得十分嬌艷。這片桃花據說是飛雲法師為太后祈福親手所種，如今已近一甲子，斯人已逝，風流尤存。

  看到這副場景，顧淮南不知為何，竟然有些信了那些市井的傳言。或許是因為這樣一個處處顯現著凡塵之景的寺廟之中，太適合發生一些紅塵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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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懷月跟在顧淮南身後，看著長姐臉上露出有些陶醉的表情，心中略覺恍惚。她總是忍不住將此時的顧淮南與上一世的她聯繫起來，因此對她既蔑視又懼怕，不敢得罪亦不敢靠近。畢竟，三十年後的顧淮南，是威儀赫赫的長公主，是不舍手段的娼婦！即便，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十分聰慧，卻仍不失天真浪漫的少女。

  顧懷月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沉默著，忽而覺得頭上一癢，一陣清淡的香風從鼻尖掠過，透過那明亮如月華的紗裙袖口，她看到了少女明媚的笑顏。

  顧淮南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你才多大啊？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顧懷月心中一凜，又聽她道：「帶上這桃花倒顯得嬌艷了不少，回頭等你再長大些，讓人替你扎些粉色的宮花，帶著真漂亮。」

  顧淮南說完，一轉身便走了，楚冬楚秋也帶著善意的微笑朝她一福，跟著顧淮南遠去。

  顧懷月留在她身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朵桃花，又從袖口摸出一枚小小的銅鏡，從那澄黃的鏡面中，隱約可以看得出那是一朵開得正嬌艷的桃花，被顧淮南簪在她鬢髮之間，正乃『人面桃花相印紅』。

  「縣主這般真好看。」身邊的侍女也夸到。

  「是嗎？」顧懷月反問了一句，緊接著便將那朵桃花從自己頭上取了下來，蹲下身插在一株桃樹旁的青草叢裡，淡淡道：「可是，我還是覺得它在樹上的模樣最好看。」

  說完，她心中笑了笑。

  正可謂三歲看老，顧淮南就是這個樣子，從小就是樣子。她覺得好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她覺得適合你的東西，便要不管不顧的塞給你。

  無論被奪取了寶物的那人是否情願讓出，也不管被贈與的那人是否願意接受。

  她就是這般，自以為是，卻又洋洋自得。

  顧淮南在寺廟的後院裡遊了一會兒，到了寺廟的廂房。雖然寺廟之中有著不少紅塵傳說，但是寺廟的生活環境還是十分樸素的。即便是提供給顧淮南這般的皇家女眷的住處，也不過是一間普通的廂房。

  木門上沒有雕花，棗紅的木漆略有些剝落，廂房之內還保留著百年前的風範，坐臥俱是矮矮的家具，略有些發硬的墊子放在地上，旁邊圍著一圈扶具，供人跪坐時倚靠。茶几上放著一隻茶壺，兩隻粗瓷茶杯，壺裡頭的是寡淡無味的白開水，唯有桌上那略顯精緻的點心，顯出幾分寺廟的與眾不同來。

  顧淮南跪坐在矮几前，雖然說不上不習慣，卻著實不怎麼舒服。跪坐亦是如今貴女的一門必修課，只是季光也只要求她泡茶時跪坐著，其他時候倒沒有過多要求，她也一直都不喜歡這般的坐姿。

  顧淮南喝了口茶水，對楚秋道：「你去外頭看看，這山上天氣有些涼，風也漸大，讓懷月快些過來，別在桃花林里亂轉。」

  楚秋與楚冬對視一眼，便福了福身，出了廂房，楚冬跪坐在一旁，給顧淮南倒了杯茶。見桌上空蕩蕩的，茶具也著實粗鄙，便走到門口喚了個小丫鬟，對她輕聲道：「你去馬車裡將郡主的點心和茶具拿過來，小心一點，可別打碎了。」

  顧淮南在廂房裡略有些打瞌睡，安王妃此刻還在前頭拜佛，至於所求何事，那就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了。

  京城時局漸緊，她這段時間又回了趟娘家，顧淮南的婚事，姜璽也有一些不同的意思。

  是了，畢竟傅望是顧廷純的親舅舅，若是太子上台，又豈會繼續重用傅望，任由他坐著首輔的位置？更別說傅貴妃，她如今權傾後宮，且與太子妃針鋒相對，若是太子登基，日後成了皇后的太子妃，又哪裡會給年老失勢的傅貴妃好日子過？

  至於姜家的心思，那便更好揣摩了。

  世家雖然是一個統稱，但是這些世家內部卻並非鐵板一塊，內部也有再細分的等級，而這等級的標誌，自然就是祖上出過的高官以及如今手中的權力。

  從前朝武帝暮年開始，姜家已經淡出大盛的政治中心幾十年了，即便姜璽在文人之中名聲鵲起，但是手中沒有實在的權力，家族便只能慢慢走向衰敗。在這種時候，即便姜璽心性淡泊，也禁不起族人一再的鼓動與挑唆，更何況姜璽也並非毫無權欲之人。

  安王妃雙手合十，跪在佛前，不遠處鐘聲幽幽，在山間一聲聲迴蕩。她與顧廷純成婚近二十載，感情甚篤。她了解自己的枕邊人，即便她從來未曾真正得到過他的愛慕。如果說顧廷純原本還沒有升起那個心思，那麼現在，在傅家與姜家的不斷鼓動之下，顧廷純已經在猶豫了。

  他是個外柔內剛的人，雖然看著性子軟綿綿的，但是真正遇到大事，他卻極難被人說服。他這段時間以來的表現，只能說明，他對那九五之座也並非沒有貪念。

  安王妃點燃了三炷香，心中思緒翻飛，最後卻變成了最簡單的心愿：願天佑平安。

  她不知道的是，所謂的平安也有很多種。

  有一種，是一家和樂，平安無憂，也有一種，是在險象環生的陰謀詭計中謀得生存。

  佛祖應允了她的祈求，只是這究竟是不是她所想要的，便沒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