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苦逼的官員
2024-04-29 04:05:42
作者: 朝歌
作為大盛朝的官員,尤其是皇子,在過年期間確實是有幾分苦逼——特別是在除夕夜和元日的清晨。
除夕夜恐怕是長安城一年之中最為熱鬧的一夜了——沒有宵禁,不禁貿易。不僅如此,為了慶祝新春,街上還會有不少舞樂表演,更有小攤小販穿梭其間,供人吃食玩樂。簡而言之,就是在除夕夜裡,所有人都能上街看人跳大神外加吃夜宵。
只可惜,作為皇子,顧廷純向來是與這熱鬧繁華無緣的,晚上得去參加皇家年宴,被一眾愈發口甜心黑的哥哥弟弟灌得人事不省。
不僅如此,作為已經在朝中領了差事多年的官員之一,前天晚上喝得人事不省的顧廷純,還得在第二天破曉之時,就忍著頭痛,匆匆喝下一碗解乏解酒的胡辣湯,趕緊上朝給皇帝賀年。至於早餐,那是沒得吃的,朝會過程十分冗長,萬一吃了,在朝會過程中沒憋住,出醜了就不好了。
元日的大朝會,算是一年裡最隆重的朝會之一,不但在京城的文武百官必須上朝,不准遲到,就連各地的地方官也會派使者或者自己親身進京賀朝。
也因此,元日大朝會的程序,顯得無比的漫長。先是四位宰相帶著文武百官,穿著最正式最厚重的禮服,舉火點燈上朝,知道的清楚這是大朝會,不知道還以為皇帝起了性子,決定半夜裡去西山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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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文武百官進了皇宮正殿,便由首輔作為代表,拜賀皇帝,讀晦澀拗口除了作者沒人能懂的賀文朝表。而且,這朝表有個眾所皆知的隱形評判標準,越是難以讀懂,辭藻越是華麗,心意越誠。簡而言之,要是在場諸位誰都沒聽懂你寫了些什麼,那就是寫得頂頂好的!讀完之後,由內臣替皇帝作答。
顧淮南曾經在顧廷純的書房裡,有幸見過由崔勝秉筆,為安王寫的朝表。崔勝出身世家,文采斐然,一篇朝表寫得駢句紛飛辭藻華麗,除了讀起來拗口,看起來勞神,其他的什麼都好。
顧淮南看完之後頂著自己的蚊香眼暗搓搓的想,其實讓內臣作答,根本不是為了提高逼格,而是因為顧家馬上得天下,歷代皇帝的文采似乎都算不上太好。而盛朝這一朝的宰相,大多頗有文名,寫出來的朝表,比之崔長卿有過之而無不及。恐怕底下的宰相到底在念些什麼,高坐寶座的皇帝,壓根沒聽懂!
待到以上程序走完了,宰相們便要退出正廳,然後接受外地官屬的賀文朝表,然後在選一高官的賀表,繼續宣讀。
這就到了考驗人運氣的時候了,若是這賀年的朝表沒寫好,恰好你又足夠倒霉被抽中了,那麼恭喜你,過完年之後,你就能收到如同雪花般的奏摺,參你大不敬了!
在宣讀外地官員賀表的時候,京城的文武百官可以從皇宮正門陸續退場。
當然,如果本朝皇太后還在世,在給皇帝朝賀之後,就得把以上程序照搬一遍。好在本朝如今已經沒有了皇太后,也不知多少官場老油子在心裡暗道一聲省事。
顧廷純從皇宮裡撤出來的時候,以傅望為首的嚴清晨、王品如、賀知章四位宰相還在正陽宮側殿宣讀賀文。今年傅望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昨天晚上連歲都未曾守,早早的睡了,就怕今天的大朝會上出錯。
說來也是悲催,大朝會的禮儀制度是盛朝開朝時,世家所設。當時,世家一來是為了展示自身的底蘊,其次也是為了討好皇帝,更兼之還有那麼一點兒想要整一整當朝勛貴的想法(當時是勛貴當權,世家得靠邊兒站),於是將整個大朝會的過程弄得無比的莊重肅穆,簡而言之——屁事太多,又臭又長。
當時身為首輔的,是顧太祖的妹夫,建陽公主的夫婿賀庭風。這位爺出身行伍,祖上三代皆領兵,鐵骨英姿,當宰相時才四十五歲,行動如風身體健朗。即便在除夕夜裡,陪皇帝豪飲千杯,亦能次日按時上朝。當時在盛朝的朝廷中任要職的文武高官,大多是跟著顧太祖打江山下來的,都是經過了馬背的顛簸、半夜急行軍的考驗才留下來的。身體不好的那些,早就死在半路上了,因此誰都不覺得這程序有什麼問題。
然而,賀長相年齡漸長,身體漸弱,問題便顯了出來,這大朝會的禮制著實太過冗長,讓人難以承受。而到了如今,這情形愈發明顯了。
如今四海平定,沒了驚世的功績,沒了越級的提拔,武將不掌權,文官不領兵,文官升至首輔,都已經是六十多歲的年紀。年老體弱,哪裡能像建國之時的賀庭風那般,除夕斗酒千杯,次日依禮上朝?
去年的大朝會,傅望便出了丑,竟然將那顧太祖的廟號給念錯了!堂下的御史正愁年後沒事兒干,尖著耳朵找了這麼個錯處,過年時間裡好好憋出了一篇大義凜然的奏摺,開年便狠狠參了傅首輔一把。
皇帝哭笑不得,他先前就示意讓人上摺子,將大朝會的流程精簡,被傅望給勸回去了,說是祖宗遺風,不可擅動。這下倒好,自己出了丑。
皇帝對傅望還是很厚道的,只是罰了他一年的俸祿了事,反正以傅家的底蘊,宰相這份工作的工資,也就是個添頭。只是對於傅望來說,這簡直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顧廷純下了朝,坐著馬車回王府。
雖然除夕和上朝都很苦逼,但是接下來幾天還是很輕鬆的。皇帝給文武百官放了七天的帶薪年假,還會在大朝會之後,賜下賞賜。賞賜的份額都是按照官員品級規定好了的,當然,若是皇帝在給哪個臣子的賞賜之中,加重了幾分,便代表帝王的愛重。
顧廷純回到王府時,明日高懸,下馬車時,他尚且覺得有些頭昏。
安王妃早已經備好了清淡的熱飯熱茶,顧廷純吃了一碗,墊了墊空蕩蕩的肚皮,便有些昏昏欲睡。
安王妃幫他脫了外頭厚重的禮服,將一頭長髮披散了,拿梳子細細的給他梳理了一遍,又讓人擰了一把熱帕子給他擦臉。
顧廷純頓覺渾身熨帖,摟著妻子的腰,枕在她大腿上,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安王妃摸了摸他的頭:「王爺在外頭辛苦了,先睡上一會兒。左右今天是元日,不會有人上門打攪的。」
顧廷純點了點頭,翻身上床,又對安王妃道:「若是宮中前來宣禮,一定要儘快叫我起身。」
安王妃應道:「衣服冠冕都放在一旁準備著呢,起身立馬就能穿,王爺放心吧。」
顧廷純這才放心躺下,安王妃給他拉了拉被子,又往裡塞了個小暖爐。正準備放下床簾時,她看到顧廷純鬢髮之間閃過一縷銀絲。愣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那是顧廷純鬢間的白髮。
這一年,顧廷純三十八歲。
一轉眼,他們已經成婚二十載了。
宮中令人宣禮之時,已是午後了。
安王府燃起香爐,全家老小皆著正裝,肅顏接旨。
皇帝對兒子們向來大方,每年給兒子們的賞賜都十分豐厚。特別是尚在宮中的小皇子,更要豐厚幾分。
皇帝當初還是個小皇子的時候,在皇宮也不不是沒受過委屈。武帝後宮充裕,兒子女兒也多,除了受寵的幾個妃妾能讓兒女時常在父皇身邊討寵,其餘的就要等到一月一次的校考,才能見到父親一面了。
見面少,得的賞賜也就少,再加上妃母份例不高,少能補貼兒子,顧奚的皇子生涯,過得是十分苦逼的。因此,顧奚當皇帝以後,每年過年就給兒子發大紅包,算是把一年的零花錢都給補齊了。
反倒是出宮分府之後的王爺們,收到的賞賜要少幾分——成年的皇子分府出去之後,有了封地,有了爵位,自然也有前來投靠的門人,大家都有自己來錢的渠道,皇帝心裡也清楚。
顧廷純約莫睡了半個時辰,便有宣禮的太監帶著聖旨和賞賜逶迤而來。顧廷純微睜著眼睛,安王妃將他扶起身,身邊的丫鬟婢子已經熟練的開始給顧廷純著正裝。朱紅鑲金邊的長袍,肩上兩團四爪金龍熠熠生輝,安王妃為他梳好了頭髮,戴上白玉冠,夫妻倆匆匆忙忙的出了正院。
此時,顧淮南等人已經衣著整齊的分立兩側,李側妃與劉側妃更加靠後一些,等著安王夫婦前來了。
等人到齊了,奉上香爐,淨過手,安王府在正色領賞。
今年的賞賜,跟去年一樣,依舊是長長的一串單子,只是顧淮南還是聽出了些許的不同。
每年皇宮的禮單都是有固定規制的,只有當皇帝想要特別對哪個兒子或者某位重臣,表示信任與愛重的時候,才會將禮單里的一些相對單薄的物件挑出一二,再換上為貴重的,比如百兩雪花銀換成百兩黃金,翡翠如意換成白玉如意。
以往,顧廷純是很少遇到這般的好事的——這些年,他實在是太沉默了。
今年卻不同,這份賞賜重得都有些燙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