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他的道

  軍中將士因為虐待戰俘被楚王懲罰的事很快傳開了，在軍中形成了一定的威信，但更多的還是不認同、不理解。

  一些閒話偶爾也能傳到秦楚燁耳朵里，蘇毓靈本想安慰他一下，但來了才發現人家沒事人一樣正看兵法呢，倒顯得她有些小題大做了。

  「來了，坐吧。」

  秦楚燁放下書給她倒了杯茶，抬眸看了看她，「你也跟他們的想法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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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實話嗎？」

  蘇毓靈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這處罰不算重，但也傷了將士們的心，突厥人大肆屠殺我境百姓，他們有怨氣想發泄一下實屬正常。」

  「你說的不錯，若今日易地而處，突厥人也未必會善待我們的俘虜。」

  秦楚燁沉聲道：「可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蘇毓靈蹙眉看過去，秦楚燁面色嚴肅，一字一頓道：「他們的行為何以左右我的處事態度？

  誰想發泄我都理解，可這並不代表我就認同，歷朝歷代軍法嚴明，哪條寫了可以虐待戰俘？」

  「這不過大家心照不宣的勾當罷了，講理，規矩就是規矩，定下了就是讓人執行、服從，講道義，我守得是我心中的道義。」

  「可從軍者大多沒讀過幾天聖賢書，他們只有自己心中的好惡。」

  蘇毓靈道。

  這還是他們兩個第一次這樣為了一件事爭執，從前不管他們是什麼關係，對待彼此都是以禮為先，寧可把一些話留在心裡，也不肯冒險越過雷池，也正因如此，他們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對方。

  蘇毓靈是一個殺伐果斷的性子，用她自己的話說是睚眥必報，這話有些言重了，卻也差不多。

  而秦楚燁，蘇毓靈看著他，忽然覺得她好像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楚王殿下，他不是一味的仁慈，因為仁慈的人是軟弱的，可他卻甘願在自己威信不足的時候得罪軍中人，也不肯就此退一步。

  若是從前，蘇毓靈會好不猶豫的告訴他你錯了，可如今......她看著他堅定的目光，她說不出這句話。

  「跟朝廷官員相比，這些兵將不過是用命換取微薄皇糧的人，他們苦、難，他們是弱者，他們是被權者操控的棋子，所以他們可以理直氣壯地做劊子手，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苦難該被理解。」

  「靈兒，我們一路奮戰，你還記得當初咱們的誓言嗎？」

  蘇毓靈心頭猛地一震，眼前仿佛閃出一幕那年他們在河邊閒聊的場景，他說他要改變這世道，他看不慣朝廷那些人尸位素餐、貪得無厭，他要真正的盛世之景，河清海晏！

  原來......是她忘記了，她在與那些勢力爭鬥的時候，最終也變成了他們那樣的人，她敗給了這世道，默認了權者的王法。

  秦楚燁繼續道：「禮朝走到今日，已經日薄西山，根結在朝廷，也在民間，朝廷爛了一點，下面就會爛一片，直到現在，我遠在邊疆都能聞到京城的腐臭味。」

  賣官鬻爵，目無法度，這還是公孫先生的依法治國嗎？

  「即使千萬人不理解、不認同，我也會做該做的，我心中的道義，我自己守！」

  他說完便起身離開了，蘇毓靈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只能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

  那個背影看起來那麼高大、那麼耀眼，仿佛一道能照盡世間所有污濁的光。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她跟秦楚燁的差別這麼大，也是她第一次清楚，這樣的男人，值得託付，不管是江山、還是她！

  他們二人自這一談之後就沒什麼機會再見面了，因為當天傍晚去給阿史那送交換條件的使者就回來了，帶來了阿史那的信件。

  「爹，他們那邊怎麼說？」

  蘇烈袁放下信，笑著說：「他們願意用三千頭牛羊來換巴圖。」

  眼下他們的糧草馬上要斷了，怕是等不到京城來使了，如今這個交換條件是兩方都願意看到的。

  雙方定在了三日後正午於斷頭崖交換，阿史那也很快湊齊了籌碼，派人在斷頭崖守著。

  蘇烈袁每日派人前去查看，秦楚燁秘密派人於雙方交換之日潛入阿史那的大帳，偷出那份所謂他與離王勾結的證據。

  蘇毓靈提出要親自去。

  「不行。」

  秦楚燁一口否決，「你去傷兵所看看吧，周景望差人來說......向天離情況不太好。」

  她本是和周景望一道來的，卻因一直忙碌沒空得見，早想找人打聽一下他那邊什麼情況，如今聽到了，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蘇毓靈當天就直奔傷兵所去了，向天離重傷回來之後人就沒醒來過，每日餵藥都是用細管子插到嗓子眼送進去的，身上捆著紗布，離遠了看根本敲不出這是個活人。

  「蘇姑娘，你終於來了。」

  周景望放下手中的湯藥迎上來，「這邊走，那邊都是滿屋子傷病，不乏有些個沒穿衣服褲子的。」

  「這幾天太忙了，今日若非楚王提醒我都忘了你也在這，這邊多虧神醫照料。」

  蘇毓靈行了一禮。

  「應該的，咱們的藥物還算充足，有一些好的差不多的，都在後院，蘇將軍派人過來瞧過了，說是過幾日再讓他們回去，剩下一些嚴重的恐怕得等上些日子。」

  蘇毓靈點點頭，「不能繼續作戰的清點了嗎？

  他們有什麼需求可都記下了？」

  周景望道：「我都差人記下了，也給蘇將軍報上去了，那邊說已經呈報朝廷，我在這齣不了亂子，你就放心吧，只是向家公子的傷......」他說到這重重的嘆了口氣，搖著頭道：「不樂觀啊，你要有心裡準備。」

  蘇毓靈剛到就去看了向天離，當下也明白周景望的心理準備指的是什麼，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頓時像個千斤重擔壓在她身上，讓她有些窒息。

  戰爭向來殘酷，每天戰場上抬下來的屍體數不勝數，可真要發生在自己親近的人身上，誰都不能接受。

  至此蘇毓靈才真正明白秦楚燁當初說的休戰止戈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