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要太善良

  「我聽到了。」

  時間好像瞬間被凝固，而溫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聽見了，我終於聽見了你對我表明心跡，我終於知道原來你對我也有喜歡，我並不在乎你多我的喜歡有多少，但至少你喜歡我，那就夠了。

  宮魅千瞬間抬起頭來，看見夜九卿正一步步地走過來。

  身後站著一臉冷汗的老嬤嬤，和那個總是面無表情的裴子川。

  「你……你怎麼……」宮魅千慢慢地站起來，看著夜九卿走到她的身側停下來。

  夜九卿彎著嘴角，輕輕地撫過宮魅千額前垂下的髮絲，道：「下午不忙，處理完政事就想來找你，去了你的寢宮見你不在，我就知道你在這裡了。」

  且不說為什麼夜九卿知道宮魅千會在這裡，但是就眼下的這個場面來看，總歸不是你儂我儂的時候。

  「你……這……」宮魅千看了眼夜九卿，又看了眼地上的小翠，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措辭來解釋現在這個狀況。

  

  「我都知道。」

  夜九卿看出來宮魅千的為難，他將宮魅千拉到自己的身後，而後又拿起桌上那荷包扔給後面的裴子川。

  裴子川接過，打開荷包看了看，又很快收起來。

  夜九卿緩緩地踱步站在小翠的跟前，沉聲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小翠的淚水已經哭得乾涸，她笑著，帶著那樣蒼涼的笑，道：「對，這件事情是我做的，但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哦？」

  夜九卿幽幽開口，很輕地挑了挑眉，半點視線都不給小翠，「你所謂的『為我』，可於我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只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栽了跟頭都要欺騙自己這是為了我。」

  夜九卿說的這些話一針見血，是啊，小翠自己認為她所做的這些是為了夜九卿，可是站在夜九卿的角度看，她也不過只是一廂情願地覺得只要除去了他身邊的人，那就是為了能夠回到原來的時候，能夠讓夜九卿的身邊只有她一人罷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自己而已。

  小翠癱倒在地，仿佛就連支撐著自己身體的雙手都沒有了力氣，她流下最後一滴淚，艱難地開口：「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跟隨在你的左右，就算我不奢求什麼，更不奢求你能夠對我另眼相看，但是你……主君，你是我心中最至高無上的主君，我這般愛慕你，你卻喜歡的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在夜國，只有夜九卿和裴子川知道宮魅千原本是公主的身份，而小翠即使並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裡來的，但也能夠料想到幾分她身份的不同。

  從一開始，小翠只是生分地喊她小姐，到後來，從段國回來之後，彩雲總是「夫人」、「夫人」地叫她，儘管心中是萬般不願，可小翠也跟著她那樣還是照做了。

  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忍耐的極限了，從前就算再怎麼艱苦、再怎麼難過，也不曾像現在這樣，心裡如同被狠狠踐踏了一般，破碎不堪。

  「夠了。」

  夜九卿突然打斷小翠的話，因為他根本不能允許他人說宮魅千是「來歷不明」的女子。

  微微側身拉住宮魅千的手，像是在安慰她，即使她並沒有感到有什麼被冒犯到。

  「你要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夜九卿冷冷地丟下這麼一句話，然後拉著宮魅千離開了，最後在裴子川一旁擦身而過時，夜九卿終於將視線落在小翠身上，然後神情冷漠，下令道：「交給你了。」

  ……儘管自己穿進來的並不宮斗劇，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就已經能夠稍微感受到宮斗劇的感覺了。

  宮魅千有些惆悵地撐著腦袋望天，總覺得再在這兒待下去自己要鬱悶死了。

  掰算著日子，距離立冬也不過半月了，除去有時候宮魅千總是遊手好閒，那麼要是想練好散花綾，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想什麼呢？」

  夜九卿溫柔地圈住宮魅千，結實有力的手臂從她的身後攬住宮魅千細細的腰肢。

  「沒什麼，」宮魅千輕輕地搖了搖頭，微微側頭看著夜九卿的側臉，「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雖然說穿書進來之後宮魅千真就是日日和夜九卿待在一起，有時候喜歡不知是一見鍾情，還有的是日久生情。

  「是啊。」

  夜九卿也感嘆，以前他的人生就是一片灰暗，二十歲的年紀，卻總覺得人生無望，覺得時間的流逝是那樣緩慢，緩慢得讓他痛苦萬分。

  但是自從見到宮魅千之後，他的人生就像是被照進了一縷陽光一樣，溫暖又柔軟。

  「就要立冬了，」宮魅千將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桂花樹上，「我想著，能夠跟上你的腳步……」夜九卿輕輕地笑了笑，他握住宮魅千的小手，小心揉、捏，「你不需要跟上我的腳步，我會抱起你，一起走。」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有時候真的是溫柔得要命，分明是戰場上那樣殺敵無數、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卻唯獨對著宮魅千有這樣溫柔到心底的體貼與愛護。

  宮魅千也抿著唇笑了，不過又想到什麼事情，小聲問道：「你……打算要怎麼處置小翠？」

  雖然剛才離開的時候，夜九卿說是把這件事情交給裴子川了，但是裴子川就算真的自己做決定，還是得問過夜九卿這邊的意見才會真的實施。

  夜九卿的眼底的溫度瞬間冷了冷，看著懷中的女子，反問道：「你覺得呢？

  應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宮魅千語氣中帶著一些失落，她定是想不到小翠是這樣的人，「其實她也沒有錯很多，只不過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才這樣……」「用傷害他人來得到成功，這種喜歡，也能叫喜歡嗎？」

  夜九卿冷冷地說道。

  宮魅千有些驚訝，她微微抬頭看著夜九卿，眼底竟是不敢相信，「哇，你說得好有深度……想不到你對於感情也可以這麼理智……」夜九卿勾了勾唇角，為宮魅千捋過嘴邊的髮絲，略有些無奈地道：「喜歡可以是一個人的事，但是在一起，那是兩個人的事。」

  似有似無地好像在說他們兩個人，之前夜九卿也總是很迷茫，對於宮魅千，好像是自己一廂情願，儘管他從來沒有傷害她，但是他覺得，這樣看似強迫的關係，他也會覺得疲憊。

  但是今日他竟然聽見宮魅千說她也喜歡自己，那一瞬間的喜悅直接充盈了整個身體，他表現得很冷靜，可是沒人知道他開心地根本無法抑制。

  「所以，」夜九卿溫柔地看著宮魅千，「她的處罰，你可以做決定，如果你於心不忍，那我便替你做了決定。」

  「你……」宮魅千有些複雜地看著夜九卿，「你會對她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夜九卿將視線移向遠處，「她跟隨我這麼多年，我也看在眼裡，皮肉之苦定是沒有，只是將其逐出夜國罷了。」

  宮魅千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出來。

  小翠早就父母雙亡，在夜國唯一的念想就是夜九卿，可宮魅千知道夜九卿的脾氣，心狠手辣，沒有折、磨小翠就已經是大恩大德了，免她一死，真的算她走運。

  「你放心，我會給她足夠的盤纏，保證近十年一定衣食無憂，剩下的時間，那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夜九卿語氣稍微有些冷淡，他本就是一個無情的人，就算是跟著他這麼多年的小翠，他也能夠眼睛一眨不眨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千千，你就是太善良了。」

  夜九卿轉頭看著宮魅千，輕聲道：「太善良，有時候不會是一件好事。」

  這麼多年的拼殺，夜九卿早就知道善良根本不管飽，實力才是硬道理。

  有些人就是因為太善良所以被人陷害，有些人就是因為太善良而被人算計，有些人還甚至因為太善良而丟了性命……儘管現在夜九卿把宮魅千保護得滴水不漏，但是凡事總會有萬一，如果他不在她身邊了，那她該怎麼辦？

  夜九卿覺得宮魅千善良，但是宮魅千自己卻不這麼覺得。

  對於剛接觸不久的人，或者略微生分的人，她覺得善良也只是出於禮貌。

  按照宮魅千的想法來說，其實小翠做了這樣的事情，根本不算特別過分，如果可以，宮魅千倒是覺得小翠也沒可惡到要被逐出夜國。

  不過如果她只是傷害了宮魅千就算了，可她還陷害了彩雲，又加上夜九卿這樣的性格，她也默認了他的決定。

  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讓夜九卿變成這樣？

  其實每個孩子天生就都是善良的吧？

  就好像夜九卿此刻的溫柔，是從前那些無數困苦中隱藏的柔軟，終於在宮魅千的身上得以釋、放。

  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但也只有在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之後，心中真正的感情才會被無限擴大，直至消失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