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狗腿子

2024-05-16 00:16:36 作者: 淳汐瀾

  手臂傳來劇痛,我趕緊回神,看到蔡嬤嬤黑著臉咬牙瞪我:「看什麼看?還不趕緊把口水擦了,丟人現眼的玩意。」轉身又向李嬤嬤和小姐賠笑解釋,「讓小姐看笑話了,我這丫鬟天生缺心眼,也沒見過什麼世面。還請小姐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李嬤嬤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丫鬟對著小姐流口水的。」

  我趕緊摸了摸嘴巴,果然,還真流口水了,我羞得恨不得鑽地縫。

  

  小姐聲音清脆如風鈴:「這丫鬟叫什麼名字?」

  「銀杏。十歲了,四歲就被父母賣給我,只是人有些笨,到現在都沒有賣出去,只得放在身邊幹些雜活。今兒讓她跟來見識下國公府的富貴。只是這丫頭是個上不得台面的,讓小姐笑話了。」

  「才十歲呀?竟然這麼高壯。」小姐驚訝地打量我。

  我恨不得把身子縮小三寸。因為蔡嬤嬤說,女孩子長得太矮了不好,但太高了也不好。偏偏我就是高的那個,還長得壯實。

  蔡嬤嬤賠著笑臉道:「可不是,能吃的很,一頓要吃我五個大饅頭。」

  我再一次臉紅。

  小姐卻笑著道:「這麼能吃,那力氣是不是很大?與咱家的青嬤嬤比如何?」

  叫李嬤嬤的笑著回答:「青嬤嬤的力氣可是天生的。估計是沒法比的。」

  小姐卻來了好奇心,要我搬一下放在牆角下的那塊滾磨石。

  當我舉起滾磨石時,便聽到小姐歡快地擊掌說:「李嬤嬤你看,這不就是青嬤嬤第二麼?我就要她了。」

  我懵了。

  儘管蔡嬤嬤把我貶得一文不值,但仍是經不住小姐的堅持,說要買我做貼身丫鬟。

  不止蔡嬤嬤驚呆了,就是我也驚呆了,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等我混混噩噩地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被小姐用三十兩銀子買了下來,並更名為淺墨。

  蔡嬤嬤那驚訝嘴巴都能塞雞蛋的嘴,以及被強塞到手上的三綻白花花的銀子,狠狠刺痛了我的眼。

  我咧嘴開心大笑:「嬤嬤,原來我也挺值錢的嘛。」

  蔡嬤嬤那驚訝到失聲的面容,深刻映入我腦海,也讓我得意了好多年。

  ……

  我成為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更名為淺墨。也因為我是最貴的丫鬟,還被特地帶去見了主母。那是一位長得柔美又貴氣的美婦人,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氣質,我再一次看直了眼。

  主母問了一些問題,我只顧著看主母美麗的面孔,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什麼了,只知道主母說我:「果然夠憨的,與青絲有得一拼。」

  後來我才明白,夫人嘴裡的青絲,便是大名鼎鼎的青嬤嬤。

  青嬤嬤長得又高又壯,穿著深藍色的繡菊花長褙子,頭髮挽成圓髻,大眼睛大鼻樑大嘴唇,不知情者,還以為是蔡嬤嬤嘴裡的「為富不仁」的地主老財家的母夜叉呢。但小姐對青嬤嬤很親昵,任由小姐在她身上撒嬌,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慈愛。

  青嬤嬤上下打量我一眼,笑道:「果然有我幾分影子。」然後教導我,以後跟在小姐身邊,一定要好生服侍小姐,小姐的吩咐一定要一絲不苟地去執行。

  看著威風八面的青嬤嬤,我點點頭。

  後來,我才知道,青嬤嬤是府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她是夫人的陪嫁之一,夫人當年的陪嫁全都嫁人生子,就她還是個老姑娘。她也不嫁人,說要一輩子都跟在夫人身邊。而夫人也由著她。

  青嬤嬤什麼事都不干,每天就陪在夫人身邊,夫人吃啥她就吃啥,夫人去哪她就跟去哪。沒事時,就領著一群下人四處巡邏,下人們都特別怕她。

  大概因為我能吃,又什麼都不會,大家都說我是青嬤嬤的翻板,青嬤嬤對我也多了份耐心,不時指點我,要如何服侍主子。

  看著高壯威嚴的青嬤嬤,我忽然就有了奮鬥目標!

  ……

  小姐純碎把我當成青嬤嬤第二,不顧所有人反對,執意抬我為貼身丫鬟。與四大丫鬟平起平坐。

  這在規矩甚嚴的國公府是從來沒有的事。據說,能成為小姐的貼身丫鬟,都是從知根知底的家生子裡選出來,從小就進行嚴苛培養的。鮮少有像我這樣從外頭買回來不經培訓就直接放到小姐身邊的。

  所以我還在國公府造成了小小的轟動。上至老太夫人,下至其他管事嬤嬤,都非常好奇地來瞧瞧我,然後便說,「果然有幾分青絲的影子。」

  然後就沒然後了。

  小姐也沒給我安排具體差事,我的任務就是每日陪在小姐身邊,小姐撫琴,我在一旁呼呼大睡。小姐畫畫,我在一邊呼呼大睡。小姐去夫子那上課,我在堂屋外追蝴蝶,嗑瓜子。

  小姐對我很大方,她吃什麼也會餵我一些,我也來者不拒。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這世上居然還有如此美味的食物,美到我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後來,我也陸續見到了府中的男主子,以及三位公子。

  小姐是府中長女,與我一樣大的年紀。但小姐美麗,又潑話,並且知識淵博,小姐知道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知識,並講給我聽。

  每次我都我聽得津津有味。

  小姐喜歡外出。

  我就跟在小姐身邊,保護小姐。

  小姐還喜歡騎馬,但小姐年紀太小了,夫人便給她尋了匹溫和的小馬兒供小姐騎,雖然夫人也吩咐小廝在一旁跟著,但我還是盡心盡力地一路跟隨在身姐身邊。

  小姐有時候淘氣,犯了錯,被夫人打手板,我看著小姐淚眼汪汪的模樣,著實心疼,我也會衝上去,代小姐挨打。

  夫人看著我,居然破天荒地沒有繼續責罰小姐,反而叮囑我,今後一定要好生看著小姐,不讓她再犯錯。

  可是,夫人實在是高看我了,我覺得小姐是這世上最可愛最美好的主子,小姐的命令我只會無條件地執行,怎會拒絕呢?

  於是,小姐幹壞事時,我通常都是第一個衝鋒上陣的。

  小姐決定在大公子必經之路算計大公子,我立即挖坑,並找來一佗屎放進坑中。

  大公子跌進坑中,滿鞋子的狗屎,噁心得想吐,我和小姐在一旁大笑。

  大公子氣得直跺腳,他不敢對付小姐,便找我出氣。

  我卻憑藉一身力氣,把大公子身邊的兩個小廝揍得哭爹喊娘。

  後來事情鬧大了,小姐和大公子都被罰跪在國公爺和夫人面前。

  國公爺斥責小姐,身為長姐,不疼愛弟弟,還欺負弟弟,實在不配為長姐。

  長姐被訓得嗚嗚地哭了。

  我心疼得不行,小姐笑起來多好看呀,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瞧這小模樣,哭得梨花帶淚的實在讓人心都揪緊了。我趕緊表示,不關小姐的事,是我自作主張挖坑算計大公子的,與小姐無關。

  最後,我被打了二十個手心!

  這還是夫人求情的結果,不然,冷峻威嚴的國公爺會把我捆來發賣。

  因為我聽蔡嬤嬤說過,身為主子身邊的奴才,除了盡心服侍好主子外,還得規勸主子。要是主子做了錯事,通常第一個受罰的都是身邊的奴才。重則被打板子或發賣,重則被活活打死。

  小姐因我挨了手心,很是愧疚,說以後不再也不連累我了。

  我卻說:「小姐,這回也是咱們大意了。下次算計了大公子後,咱們不該在一旁落井下石的,咱們應該躲在暗中偷笑。那樣就不會被大公子發現了。」

  小姐雙眼一亮,覺得我言之有理。

  小姐這副模樣,如同幹了壞事得逞的小貓,一甭提有多可愛了。

  呵,其實,小姐干開始醞釀壞主意時,才是最可愛的。

  可是,我這句話卻被傳進夫人耳里。

  於是,我又被擰到夫人面前。

  夫人這回沒了之前的溫和,而是嚴肅地問我:「你可知你犯了何錯?」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奴婢不該縱容小姐對付大公子。」

  「既如此,為何還要對小姐說那樣的話?」夫人嚴肅地道,「難道嬤嬤沒有教過你,身為奴才,就得規勸主子,讓主子分辯對錯。你這麼不分黑白慫恿主子,我完全可以打死你。」

  我瑟縮了下,但還是鼓起勇氣道:「奴婢知道,不該幫小姐一道算計大公子。可是,大公子除了被狗屎噁心外,也沒別的損失呀?夫人有所不知,大公子不但捉蟲子嚇唬小姐,還故意弄壞小姐最喜歡的裙子,小姐都被氣哭了。小姐也只是以牙還牙罷了。不然小姐這口氣憋在心裡,萬一憋出毛病怎麼辦?」

  夫人愣了下,責怪了大公子不象話,又責怪小姐,說被弟弟欺負也不吭聲,理應告訴她才是。她肯定會替小姐作主的。

  我卻說:「可是,小姐說,她是長姐,長姐告弟弟的狀,也有些令人笑話。再說了,這麼點小事,就向長輩告狀,那小姐也太丟人了。奴婢也覺得,自己的事就自己解決。」

  夫人被氣笑了,但又認為我說得有道理,但還是敲打了我幾句,讓我以後不能再陪著小姐胡作非為了。

  但第二天,大公子氣沖沖地找上門來,看他一邊摸著屁股一邊氣如鬥牛的模樣,我就知道,大公子應該被夫人責罰了,這會子來找小姐算帳了。

  於是我堵在大公子面前,道:「大公子,這回是奴婢告的狀,您要打就打奴婢好了。」

  大公子氣不打一處來,果然讓小廝來打我。

  但全被我放倒在地。

  並且,我連大公子也給打了,並把他踩在腳下。

  大公子驚呆了,半邊臉貼在地上,氣得雙頰通紅:「你這死丫頭,你好大膽子,敢對主子動手,我要告訴我娘,把你活活打死。」

  我不屑地道:「動不動就告狀,懦夫!」

  「你……你……」

  「沒想到小姐的弟弟,居然這麼不中用。」

  「你!」

  「身為主子卻讓奴才給打了,這麼丟臉的事,換成是我,打死都不會說出去。也只有大公子您,竟然還想著告狀,還嫌不夠丟人嗎?」

  我放開大公子,整理了身上的衣裙,叉腰道:「大公子要告就儘管告去。奴婢一條賤命換取大公子的名聲,也是賺了的。」

  只有七歲的大公子被我氣得臉紅脖子粗,然後氣急敗壞地走了。

  小姐後來知道我把大公子給打了,擔憂地道:「你還是隨我一道去向弟弟賠個禮吧。不然要是讓爹娘知道了,肯定會打死你的。」

  我卻說:「奴婢一個人去就是了,是打是剮我一個人承擔。小姐就不要去了。」我真不想矜貴的小姐為著我低聲下氣,小姐生來就該享福,無憂無慮才是。

  小姐卻安慰我道:「沒事,那小子雖然皮了些,但也不是心狠手辣的,咱們向他伏低作小些,他把氣出了也就沒事了。不然要是爹爹知道了,你這條小命也就不保了。」

  我死活不肯讓小姐去,於是我帶著決絕的心去向大公子賠罪。

  大公子住在外院,我經過二門時被守門的婆子攔下,問我去幹什麼。

  我說去外院,找大公子,向大公子磕頭賠罪。

  那婆子登記後,上下打量我一眼,讓我走了。

  外院相當闊大,我還是第一次來,我也不知道大公子住在哪,便問一個年紀與我差不多的小廝。

  小廝指了個方向。

  走了很長一段路,便看到一個身穿青衣的小小背影,正被一群小廝擁護著往一間院子走。那背影不正是大公子嗎?

  於是我大聲喊道,「大公子!」

  然後我奔了過去,跪在地上,磕頭道:「大公子,奴婢向你陪罪了。奴婢剛才不該以下犯上打您,更不該把您的臉踩到腳下。小姐怕大公子會向國公爺告狀然後打死奴婢,特地讓奴婢來向大公子磕頭陪罪。大公子,奴婢向您賠罪了,要不要原諒是大公子的事。但奴婢還是要說,以後大公子要是再去招惹小姐,奴婢還是會揍您。」

  我磕完頭,也不去看大公子的反應,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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