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姐,我冷

2024-05-15 10:36:23 作者: 夏季北

  從遠山村到西關鎮上,在這大雪天兒里,牛車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才到。

  杏林堂,西關鎮最大的醫館。

  薛緋煙跳下牛車,拍打著緊閉的大門。

  「誰啊?」

  裡面的人不耐煩的應了一句。

  緊接著,從裡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藥童皺著一雙眉毛,打開了醫館的大門。

  薛緋煙不由分說的拉住他。

  「小先生,大夫在嗎?我弟弟快要病死了,求大夫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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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藥童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姑娘拉著手。

  他一下子醒了神,耳根子一熱,磕磕巴巴地說道:「在,大夫......在里堂,你等著,我去......幫你叫。」

  「多謝小先生。」

  得了准信兒,薛緋煙才出來,讓薛長貴幫著,把已經不省人事的楮墨從牛車上抱下來。

  好歹也是個十歲的孩子,抱在手裡,愣是一點分量都沒有。

  薛長貴心裡頭有些堵。

  「來來來,把他放這兒。」

  杏林堂裡頭,有專門安置病人的小榻。

  小藥童將薛緋煙一眾人帶到那裡,手腳麻利的鋪開了一張小榻,薛長貴這才把楮墨放在上面。

  「哎呀,這孩子怎麼病的這般嚴重?」

  胡善之為楮墨切脈之後,眉毛皺成了一團。

  薛緋煙那顆心又是一揪。

  「寒入肺腑,五臟俱侵,難吶!」

  胡善之搖頭。

  「大夫,我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了,求求您救救他吧!」

  薛緋煙跪在胡善之的面前,「我有銀子。」

  她將揣在懷裡的銀子拿出來,遞到胡善之的面前,「大夫,我真的有銀子,我求你一定要把我弟弟治好。」

  薛長貴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對著胡善之做了一個揖。

  「我是遠山村的村長薛長貴,孩子還這么小,還請大夫您大發慈悲,盡力救治,這對姐弟,命苦啊!」

  本就是醫者仁心。

  胡善之沉吟一口,「他這病情乃是薄積厚發,來勢洶洶,老朽並無十成的把握將他治好,只能盡力一試。」

  治病歸治病,醜話他還是要說在前頭的。

  可不能因為這一樁事,毀了杏林堂多年來積累的聲望。

  「只要先生盡力,剩下的,便看這孩子的造化了!」

  胡善之看得出來,薛長貴是個能主事的,也是個講道理的,跟那些蠻橫無理的泥腿子到底不一樣。

  打消了最後的疑慮,他才鄭重點頭。

  「既如此,老朽盡力便是。」

  漫長的一夜。

  外頭的雪絲毫要停的預兆。

  天蒙蒙亮的時候,裡間終於傳來了動靜。

  薛緋煙整個人已經冷到,四肢完全沒有知覺。

  她踉蹌從客座的椅子上起身,好在薛長貴扶了她一把,她才沒有摔跤。

  「大夫,墨哥兒他......怎麼樣了?」

  胡善之揉了揉滿是疲色的眉心,「我已經盡人事,若是三天之內,他能醒,那便相安無事,如若不然.......」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可話里的意思,卻十分直白。

  生死有命。

  得了這句話,薛緋煙忐忑一夜的心,竟然莫名安定了下來。

  楮墨一定不會死。

  他會熬過這一關。

  薛緋煙無比肯定。

  她對著胡善之深深一拜。

  「多謝大夫救命之恩。」

  「他還得在我這待幾天,你們誰留下來照顧他,你們自己商量著辦,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問厚朴便是。」

  年歲大了,熬不住。

  他得趕緊睡一會兒,等到天明開門,他還要坐診。

  「是,這幾天,便麻煩大夫您多費些心。」

  薛長貴虛送了胡善之一下,隨即轉來。

  薛緋煙道:「三叔公,您先回去吧,晚了,我怕大雪封路,不安全。」

  薛長貴也確實想要回去,西關書院今日放假,他兒子薛錦元今日便會歸家,他得趕去書院接他,順帶買些好酒好菜帶回去。

  「我這裡還有些散碎銀子,雖然不多,好歹能應應急,你先收著。」

  薛長貴將懷裡的銀子塞到薛緋煙的手裡,「不要推辭,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等墨哥兒好了,你來我家,我有事要同你說,是關於你爹娘的。」

  薛緋煙連忙擺手,「三叔公,您能冒著大雪夜送我和小墨來鎮上,我就已經對您感激不盡了,您快把銀子收回去,我手裡有錢,真的,我不能拿您這錢。」

  「聽話。」

  薛長貴堅持,「眼下墨哥兒還人事不省,手裡有錢,心裡才有底啊!」

  「可是......」

  「我還得去接錦元下學,時間快來不及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千萬別為了照顧墨哥兒,累垮了自己。」

  還不等薛緋煙說話,薛長貴便快步出了杏林堂。

  薛緋煙硬生生的將杏眸里的水汽重新憋回去。

  這份恩情,她一定銘記在心。

  臨近傍晚的時候,楮墨才開始發汗。

  厚朴幫薛緋煙燒了熱水,又幫著薛緋煙一起,將楮墨里里外外擦個乾淨,還十分妥帖的,找了一套自己穿不下的衣服,給楮墨換上。

  忙完了這些,厚朴才有膽量再悄悄的看一眼薛緋煙。

  薛緋煙那一雙眼睛,卻動也不動的落在楮墨身上,唯恐錯過了他醒來的時刻。

  「姑......姑娘,你一天沒吃飯了,餓......餓不餓?」

  「啊?」

  薛緋煙沒聽清他說的話,轉頭看向他。

  厚朴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他連忙低頭,慌亂起身。

  「沒......沒什麼,你餓了吧?街口有一家賣餛飩的婆婆,她們家的餛飩可好吃了,我去給你買一碗。」

  「不......」用字還沒說出口,厚朴就已經消失在了房裡。

  起先挨了打,緊接著,又熬了一晚上沒睡。

  薛緋煙疲憊的很,守在楮墨的榻邊打盹。

  厚朴端著熱騰騰的餛飩進來的時候,薛緋煙已經睡著了。

  白嫩的小臉,有一半埋進了臂彎,露在外面的另一半,不安的皺眉。

  厚朴輕手輕腳的將碗放在桌子上,忍不住湊上前,看著薛緋煙的眉眼。

  原來,姑娘的睫毛這麼長啊?

  他這樣想著。

  冷不丁的,一道銳利的眼神,倏地落在他的臉上。

  他抬頭,便看到一雙泛涼的冷眸,死死地盯著他,像是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狼王,下一秒,便要衝起來,咬斷他的脖子。

  厚朴猛地後退兩步。

  後背撞上了桌角,突兀的響動吵醒了淺眠的薛緋煙。

  她睜開惺忪的眸子,第一個看向的,是躺在床上的楮墨。

  「阿姐,我冷!」

  蒼白的少年,耷拉著眼角,大大的眼睛裡盛滿了可憐,仿佛溫順的綿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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