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後盾
2024-05-15 08:21:12
作者: 唐阿謠
司寧寧在後鍋架起蒸盤,把菜都挪進去熱著,前鍋騰出來熱米飯。
剛忙活一半,前面堂屋傳來對話聲。
司寧寧回頭,兩手緊握略顯侷促。
霍朗走進廚房走來,牽起了她的手握在寬大的掌心裡捏了捏。
「任何依賴和惶恐,都只會讓你一直都是那個因為惶恐而只會逃避的小孩,書本給不了你答案,別人也不能為你解決。」
他緩聲鼓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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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只有你自己才能讓自己坦然。」
「我會永遠將你視如珍寶,永遠呵護在掌心,但我知道,你不會希望永遠都被我,被其他人當成孩子對待。」
年前大雪那一次,霍朗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司寧寧的脆弱。
他不希望再來一次,但有些事情一直小心翼翼是無法解決的,而是要從根本上下手。
「雞蛋從外部打開只能是食物,可從內部打開,就是新生。」
「不要害怕面對……我會一直陪著你。」
堂屋裡,一身氣派板正中山裝、手提公文包的司震南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原本臉上還掛著和善笑意,在與司寧寧目光對上後,他束手束腳收斂了笑意,拘謹得不敢笑,更不敢多說一句話。
那模樣看著倒像是司寧寧是當爹當媽的人,司震南是兒女一般。
司寧寧望著他沉默半晌,終是鬆了口,轉身不動聲色蹭了一下眼角,忙活著端菜盛飯:
「請他坐吧。」
「我來,我來。你把襜衣摘了洗洗手,剛才在桌上就吃了點菜,也沒吃別的,我給你盛點飯。」
霍朗將司寧寧推到一旁,自己在灶前忙前忙後。
遠遠看見這一幕,司震南心裡那一絲絲的擔憂漸漸被撫平。
不經意間,乾澀的唇瓣勾起欣慰的笑容,就是這短暫的一瞬,再度被司寧寧捕捉到了。
司寧寧宛如看陌生人一般看著司震南,司震南則如剛才一般,再度拘謹起來。
霍朗忙活的時候抽出空閒朝堂屋看,見氣氛不好,他兩下盛好米飯放進托盤裡,連著其他兩道菜一起端到堂屋桌上。
「一路過來,您還沒吃飯吧?這些都是寧寧親手做的,坐下吃點吧。」
比起眼神要吃人的司寧寧,面色俊朗和善的霍朗簡直不要太好說話。
司震南也不端著,就如上司面前的小職員一般,推脫中客客氣氣地坐上了桌。
鍋里還有幾個菜沒拿出來,霍朗端著托盤轉身,中間空檔看司寧寧道:
「阿寧,傻站著做什麼?快倒杯水。」
司寧寧不情不願地去倒水。
霍朗沖司震南笑了笑,接著去了廚房。
司震南熟絡的拉家常:
「真是大姑娘了……」
司寧寧冷笑一聲,直接打斷司震南的話:
「讓你來也只是顧全我自己的名聲,不要以為這就是原諒你。」
司震南捧著搪瓷缸子搓擦旋轉:
「你肯讓我來,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去年司寧寧返城探親發生的事,司震南還記在心裡。
他知道他不是個稱職的父親,因而現在不受閨女待見,他無從辯解,更無話可說。
可婚姻大事,父母本就應該參加入席……
司寧寧之前說處對象的事,司震南也一直記著,他想來,但怕司寧寧還怨他,記恨他。
以至於在後來收到信的時候,還猶疑過是不是真的……
僵持的氣氛一直到霍朗上桌才得以好轉。
司震南不敢以父親的身份及口吻去訓導司寧寧,但是在霍朗面前,他卻很自然地以岳父的身份問起霍朗的情況和家常。
諸如家裡幾口人,現在工作什麼情況,什麼文憑,收入多少。
未來有什麼打算等等。
霍朗給埋頭吃飯的司寧寧夾了一筷子菜,之後如實回答。
他家裡幾代參軍,條件其實算得上殷實。
能在明面上說出來的情況,都能讓司震南滿意點頭。
只一點,對於後續霍朗他們要去沿海城市發展,司震南表示出了一點點的不情願,但他話未說出來,就被司寧寧一句話懟了回去:
「這是霍朗工作上的安排,你不會以為你有資格在這件事上插手吧?」
司震南瞬時尷尬收聲,霍朗則不贊同喊了聲「寧寧」。
那一聲「寧寧」略帶嚴肅,可轉瞬,在面對司震南時,霍朗態度又溫和起來:
「聽寧寧說您是鐵路工程師?現在國家改革,各省都在積極籌備,打算擴展鐵路設施。以後交通便利了,無所謂距離遠不遠,您要是想見寧寧,隨時都可以去看她,我們也能過去看您。」
說真的,司寧寧一分一刻都不想面對司震南,可霍朗說得很對,有些事情,她或許需要坦然。
喜歡和厭惡不重要根本,這一輩子沒有很長,也不會很短,她不會有多少時間和司震南對上。
司寧寧開始安安靜靜地吃飯,一時之間,飯桌上只偶爾會響起霍朗和司震南的交談聲。
司震南在公立單位工作,又因為職業特殊,其實放假的機會並不多,請假能請成功的機率也不大。
他來H省時已經做好被掃地出門的準備,因而並未打算久留,但事實上,他沒有被掃地出門。
不僅沒有被掃地出門,相反,霍朗還提及南北氣候不同,如果他工作不忙,可以留下來多住兩天,感受感受。
司震南勘察地形,一年裡至少有八個月的時間要天南地北地跑。
哪個地方緯度是多少。
氣候是什麼樣的。
什麼季節刮什麼風,常規濕度是多少,他再清楚不過。
可是,明明是抽不出空閒停留的,在看見女兒冷漠的面容時,他頓住了。
一掃先前的尷尬,司震南笑得輕鬆和藹:
「那叨擾了,我也想看看這兩年寧寧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的。」
從前女兒沒出嫁的時候,在身邊的機會就不多,現在嫁了人,以後就更沒什麼機會了。
撒嬌也好,發脾氣鬧紅臉也好,一想到以後天南地北,年節也難再回家聚上一次。
司震南心裡就覺得酸得厲害,笑容也越發苦澀勉強起來。
霍朗見勢,這樣下去不僅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說不定還會將父女之間的矛盾推向更深,於是便建議道:
「您過來一路應該累了吧?寧寧昨天就收拾出客房了,要不您先休息下?」
「唉,好好。」
司震南連忙點頭。
將司震南牽引去了一層左手邊的房間,霍朗再轉身回來,就對上司寧寧緊皺的眉眼。
他無奈一笑,幫著司寧寧一起收手桌上狼藉,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他可以選擇不來,但是他來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對這個有著血緣關係的女兒,還存有掛念,或者說是愛?
是的,或許天下父母沒有不愛自己兒女的,只是愛的層次分很多種,比如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永遠厚於手背。
司寧寧明白這一點,但她仍然表現出倔強的一面:
「我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還有,下次不要說什麼東西是我準備的,我沒有那麼做,你不要在他面前刻意營造出我體貼孝順的一面。」
「我不需要,他更不需要。」
「你生氣了?因為我說請他過來。」
「不。我只是……算了,沒什麼。」
司寧寧搖頭矢口否認,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方面確實是她的弱項,她不知道怎麼處理才能更加妥善。
「只有走完必須走的路,才能過上理想的生活。」
司寧寧有意迴避,霍朗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一輩總會有些不好的經歷和突如其來的苦,這是避免不了的,可同時也會有許多恰到好處的甜……如果你對什麼不滿,對什麼不甘,可以坦坦蕩蕩地問。」
「得到的回答或許不盡人意,但至少它是真實的,會讓你知道,那不是你的錯。」
「最後結果恨也好,諒解也好,都可以痛痛快快的,你知道的,你是我的家,而我永遠是你的後盾。」
霍朗握著她的手,認真囑咐:
「我愛你,早苗愛你,禾穀愛你,知青點的每一個同志都喜歡你,你從來都沒有不重要,這一點毋庸置疑。」
司寧寧愣了愣,下一刻,眼眶莫名地就有些發酸發熱。
霍朗的這些話,以及他出發的角度,是她從未設想過的。
兩輩子不公平的對待,兩輩子的傷害,都不是因為她不夠好,也不是她的錯。
只是人會偏心而已。
輕輕蹭去司寧寧眼角淚水,霍朗從她手裡接過碗筷,又打濕毛巾把她沾了油污的手擦乾淨,接著就牽起她的手,徑直將她帶上閣樓。
閣樓是早苗和禾穀的房間,但很明顯,這個時候把司寧寧和司震南短暫分開,會更好。
霍朗將司寧寧安置在裝飾隱蔽的小床上躺下,輕聲安撫:
「你今天早起也累了,先休息休息,好好睡一覺。這事這兩天可以慢慢想,無論最後做出什麼決定,有任何後果,我都支持你,尊重你,袒護你。」
霍朗想說他永遠是司寧寧的後盾,可因先前出任務一事,他自知虧欠司寧寧,漂亮的話他不想多說,他想留一絲絲機會,讓司寧寧在以後的生活看他的行動。
司寧寧眉心糾結緊蹙,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霍朗把小窗戶的窗簾拉上一半,旋身過來在床邊傾身又在司寧寧頭上親了親,低聲哄了兩句才拉上閣樓的小木門,下樓去了。
司寧寧吸吸鼻子,窗外竹子叢叢疊疊,窗簾上的竹葉影子毫無章法地交纏在一起,一如她此時亂透了的思緒。
司寧寧垂下眼瞼,抱著枕頭深深呼出一口氣。
霍朗的用意,她或多或少明白一些,所以,她會好好考慮的……